“接下來是你仇人所練的輪回劫。”
“王族的寶典武學,輪不到你這個罪人來教。狼牙破空!”
“四兩撥開陰陽勢,借彼幾分還幾分。破乾坤!”
“星辰變一項,你就隻有這點火候,且這還是最适合你體質的一部。苗疆會被叛取,真是應該。”撼天阙收手嘲諷道。
“我……我會讓你後悔小看我。”星辰變再起,刀勢至簡卻也至厲,這是如驚雷落星的一刀,刀光鋒銳無匹,一往無前,全力進攻而無守勢,在此刀随意動之中,似乎連用刀之人也化作了刀刃的一部分。
“哦?有樣子了。”撼天阙守備在原地,幾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巒,周遭回旋激蕩的真氣則是滌蕩之野火,擒拿對手雙肩之招竟是虛空滅!
這本是應當被星辰變所克制的特性,卻在撼天阙的手中如同虛設,在雙方震蕩拼殺之氣浪之間,竟似乎隻是尋常地握住刀鋒,稍轉刃心,便将那籠天蓋地的刀芒之陣燃作灰燼,而從這烈火灼燒之勢中躍出沉靜卻又驚心動魄的一束刀光,迸流直下的凜冽急雨,在擊穿原主胸口的前一霎那即刻停駐,隻在脖頸之側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而這真氣收放自如之勢,更難于此時幹脆奪命。
“相克的武學,你仍然是不敵。殺你這種廢人,真是會有報應啊。哼!現在,三部武學的特性你已經都知道了。從今天開始,我會用這三部寶典徹底折磨你,直到我滿意為止!”撼天阙說着再次将人踢飛,這次他倒是留意到了還在原地的随雲遠,“你那是什麼表情?”
“苗疆王族武學,原來是可以外傳的嗎?”
“哼。就憑你的資質,還是重新投胎比較快。”撼天阙冷笑回道,“皇世經天寶典,豈是記住口訣就能使用的。”
随雲遠并不争辯,隻是無謂地聳了聳肩。
“等……等等,”那張柔軟秀美的臉早已鮮血淋漓,不成樣子,喑啞的少年嗓音卻仍掙紮,“說要殺我,卻又放我,這樣反複無常,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撼天阙閉眼片刻,忽然上前一步,一拳将人打倒栽在地上,“打到你不能說話,就是目的!”
随雲遠心下微歎一聲,向迎面栽在土裡的人形遞出一張幹淨的錦帕。
“我還沒有原諒你的所作所……”
“初次見面,我叫随雲遠。最後一名王族親衛,你怎麼稱呼?”
“胡說八道!”
“想知道你是哪裡暴露的嗎?”随雲遠無視他的嘴硬,進一步施壓。
“……”錦帕從手中被默默抽走。
“名字?”
“月荒涼。”與蒼狼王子有同一張面容的少年回答,也許是因為不必再作掩藏,他原本的聲音裡有比蒼越孤鳴更明顯的稚嫩沙啞感。
“随雲遠。你是不是比小王子年歲更小一點啊?”
“你還沒有告訴我。”
“什麼?”
“我是哪裡暴露的?”月荒涼追問道,“便是王族親衛之中,也很少有人分辨得出。”
“你沒有暴露,我是詐你的。你自己能走嗎?回去上藥。”
“你!”月荒涼十分氣急敗壞,“我不要你的藥!”
随雲遠卻不緊不慢地跟上一句,“你見過希妲王後。”
“那又怎樣?”
“那你覺得,希妲王後愛她的孩子嗎?”
“……”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是在用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小王子的判斷。所以你才會說,母後從不與我親近。這是在為小王子抱不平。雖然不明白,但是你和王子的關系很好吧。”
“就因為這樣?”月荒涼不服道。
“還需要什麼嗎?雖隻是猜測,但是何妨一詐呢?”
“王子,非常非常地重視他的家人,但是……”
“但是你呢?”随雲遠半是攙扶,半是強迫地拖着月荒涼往營地回去,“你見過希妲王後,又比小王子年少,那你應該很早就出來做影形了。”
“你怎會知道影形一族?”月荒涼卻堅決拒絕了随雲遠的行動,“我必須在此等待王子回來。”
“影形,影形,有影無形。因能變化他人樣貌的特殊功法而活,也因這功法而為人忌憚。我不僅知道影形,還知道你們原本是魔門世家的一支。魔門世家本就是上次靈魔大戰的魔族遺孤後人,若是帝鬼在此,應該罵你一句數典忘祖才是。”随雲遠隻得暫時妥協,為月荒涼簡陋包紮一二,卻也不忘嘴上讨赢兩句。
“我是父母不詳的孤兒。如果不是當年王上為王子挑選影形,我早已餓死幾百回了。”
随雲遠緊握着月荒涼的手指微微一僵,戲谑之色消散,語音稍顯幾分低沉,“族中不管這事嗎?”
“哈。”月荒涼咧出一個輕短的諷笑,“你這可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說得出的話。”
“你有沒有想過,離開苗疆?我想以蒼越孤鳴的秉性而言——”
“不必。”月荒涼搖頭打斷她,“影形一旦功成,除卻極少數天才,其餘族人終身不能變改。即使王子仁慈,但同樣是掩藏一生過活,這裡與那裡有何分别?”
“抱歉,是我想當然了。”
“是你不明白,身為影形的忠誠與驕傲。”
随雲遠幾乎要哂笑出聲,但她終究隻是習慣性地彎了彎唇角,站在迎風口處盡量為月荒涼擋住一點蕭瑟寒風。
而在東苗陣營,富麗堂皇,溫煦如春的王府之内,競日孤鳴正在聽取女暴君等人的戰報。
“赫蒙少使,嗯,孤王記得他曾是藏鏡人麾下,行事謹慎,頗有機變。可惜咯。孤王倒是不知,他之前竟有私下接觸蒼狼的野心,以至于會被從中原戰線召回。”
“關于這一點,小人正有情報要禀告。”蘇厲踏前一禮,向着王座之上的競日孤鳴回禀,“據查,召回赫蒙少使的信使出自鐵軍衛。”
“鐵軍衛?”女暴君聞言故作誇張地一呼,“難道鐵骕求衣已經倒戈叛逆,王上,這可是重罪啊。”
“那就派你的美人閣去圍剿萬裡邊城罷。”競日孤鳴一言噎住女暴君的挑撥離間,“隻要你赢得了。”
“呃,這,王上~~~”女暴君的嬌嗲九曲十八彎,但廳堂之中并無人配合她的表演。
蘇厲在競日孤鳴示意繼續的眼神之中開口,“小人也認為,這不是軍長的意思。卻能說明鐵軍衛中,确有心向西苗的成員。另外,那個叫随雲遠的大夫,也曾與鐵軍衛往來甚密切。據說她提出了一項奇怪的交換條件,要為夜族謀刺先王逆案翻案。”
“與鐵軍衛往來密切的大夫,夜族翻案……”競日孤鳴翹腳換了一個更放松的坐姿,頗有成算地發問,“想必是一位年紀與蒼狼相仿的美人罷。”
“?”蘇厲茫然不知為何有此結論,卻也低頭稱是。
反是女暴君恍然大悟,從記憶的犄角旮旯裡撿出來一件陳年舊事,“果然是居心叵測。鐵骕求衣竟敢違反王令,未能将夜族殲滅,竟還敢包庇餘孽。任波罕·鷹翔與那藥神交好,其女更是做了徒弟。這名女子一定是夜鷹之女,任波罕·榕烨!”
“鐵軍衛、大夫、夜族。看起來如此順理成章,但事實果真如此嗎?鐵骕求衣何時是這般簡單之人。明明秘密保存了十幾年,卻在這個關鍵時候暴露出來。罷了,小節而已。孤王如今的關鍵一招,還是要看中谷大娘的進展啊。”
随雲遠與月荒涼等待并不多時,便有兵士來報,說是血雛嶺遣人前來。正是那一日的少年伊仁台。
“帝鬼與默蒼離俱亡,中原領導者俏如來失蹤,修羅國度帝尊易主,已對中原全面開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随雲遠深覺事态嚴重,不及再思,當即拍闆,“此事要告知蒼狼王子,此事必須立刻禀告——”
“現已知繼任魔世帝尊者戮世摩羅,就是史豔文次子史仗義。”她話音未落之間,蒼越孤鳴已然出聲,他的視線落在傷痕累累的月荒涼臉上,不由得面色一變,緊走了數步上前,“抱歉,我回來晚了,讓你代受撼天阙的欺辱。”
月荒涼早在蒼越孤鳴的現身的一刻,就兜起鬥篷,隐于黑暗之中,此時也延續着那微帶沙啞的少年音低聲回答,“這本就是月荒涼應為之事,請王子不必擔憂。”
“但是……”
“但是他現在最需要回營地躺平。”随雲遠忽然插入發言,“戮世摩羅異族為王,甚至他還是俏如來的小弟,修羅國度難道就沒有人質疑此事嗎?”
“修羅國度以鬼玺為尊,誰掌握了鬼玺誰便是帝尊。何況他的身上有絕對防禦的王骨魔之甲。”
“制度是一回事,人心是另一回事。戮世摩羅如要維持穩定,就必須加緊攻伐中原。默蒼離一死,俏如來父子下落不明,中原武林群龍無首,而對手卻太過了解他們。如果中原敗得太快,勢必會影響鐵軍衛的立場。”
“所以,我已經決定派出人手支援中原抗擊魔世。”蒼越孤鳴堅決道,“冽風濤,歲無償,司空知命。”
“赫蒙少使對中原作戰多年,應當更為了解。”
“但是也因此不易與中原交涉。中苗久戰,想要取得信任并非易事。”
“冽風濤之事……”
“我已聽說,并已經解除他的親衛誓言。我想那名女子會有那樣的行為,一定也是對冽風濤用情太深的關系。”
“……但我想冽風濤拒絕了。”随雲遠費了很大勁才強行把巨量吐槽壓下,盡量平聲靜氣地繼續說,“他想必是一心回報王子忠義,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他已無追求個人幸福的資格,唯願遠遠的守護中谷大娘,希望茹琳能夠尋找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
“呃……”蒼越孤鳴被她的一連串沖擊得懵了一下才道,“他與你也說了?”
“沒有。但是你如果也見到他今日作戰時的樣子,便會得出和我一樣的結論。”随雲遠沒甚好氣地評價,“茹琳投靠東苗不假,但冽風濤都沒有想過将她争取過來效力。隻是一味沉浸在情義兩難全的自我感動之中罷了。”
蒼越孤鳴停頓了片刻,似是在斟酌開口,“雲遠。我今日是去見了忘今焉先生。”
“嗯,你應該還繞路去了鐵軍衛,見鐵骕求衣,否則月凝灣的往返并不需要這樣久,你的衣衫上不會沾染僅有萬裡邊城生長的蘇葉葉子。”随雲遠直言不諱道。
“抱歉,之前是我太沉不住氣,才會被撼天阙挑撥,誤會與你。”話已至此,蒼越孤鳴也索性挑明來說,“請你原諒。”
随雲遠一把撈起俯身一半的蒼越孤鳴,頗覺幾分無奈,“原諒什麼?你這樣太善于自省,恐怕要把身邊之人都寵慣壞了。既然是誤會,何談什麼原諒。不過有一件事,我确是需要向你說明。”
“何事?”
“我不否認我的行事方式包含了撼天阙所指出的意圖,但是我并不是為了這些目的去做事的。”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平時會留心自己是怎樣呼吸的嗎?”随雲遠道,“有些事,于我而言,已然成為一種日常習慣,但是既然涉及到你的底線,我會有意識掌控,但倘若還無意發生類似的事情,也還要請你一定要指點出來,我也許隻是并未意識而已。”
“你……”
你之前生活在怎樣的所在,才會時時權衡算計,竟然會成為一種習慣?
蒼越孤鳴壓下了這句不知為何難以出口的诘問,終于隻是點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