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的時候,林舒排在隊伍最後面,與陳彥森之間隔着好幾個人,再加上她走得很突然,所以陳彥森是事後才知道的。
他了解林舒的性格,知道她不是冒失行事之人,走得這麼急一定有她的原因。但台風來臨在即,他決定留下等她是他心甘情願,不能讓大夥一起留下來冒險。因此,他說服大家先辦手續去登機口,一個人留在值機櫃台等她。
他在機場等了兩個鐘,期間一直聯系不上林舒,想到她人生地不熟,在海蓮市應該也沒什麼地方可去,便去了出租屋,結果她還是不在。
眼看天色越來越暗,陳彥森将度假屋的地址發給林舒後,匆匆去超市買幹糧和生活用品,但因為這幾天大家都在瘋狂囤貨,他連跑了五六家超市才勉強買到一些。
他回到度假屋,将東西放好,就開始不停給林舒打電話。
他也數不清自己打出了多少個電話,直到手機電量格呈紅色,電話那端終于傳來她的聲音。
……
門外終于傳來他的聲音。
林舒連忙起身打開門,看到他渾身濕透站在門口,濕哒哒的碎劉海垂在額前,像一隻落水的小雞,樣子有點狼狽,但笑得燦爛:“林舒。”
一股難言之情湧上心頭,她哽咽道:“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回南苑?”
陳彥森輕松地笑了:“我走了,那你怎麼辦?”
她情不自禁上前摟住他,“你為什麼要來?外面這麼危險,你要出什麼事我要怎麼辦?”
陳彥森先是一怔,手停在她的後背想觸碰卻又不敢碰,最終還是輕輕拍了拍她,“我是趁着台風眼來的,風雨都停了,不危險。”
“真的?”她松開了一點,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的,”他牽住她的手,“我們去安全的地方。”
外面很安靜,沒有風,沒有雨,外面一片狼藉。公交車候車燈箱的玻璃全碎,裡面的海報不翼而飛;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鐵皮橫在馬路中央,一個角翹起;被連根拔起的大樹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林舒回頭看她剛剛呆過的房子,樓上的空調外機依然垂在窗邊。
陳彥森是開摩托過來的,他給林舒遞了個頭盔,自己也戴上,拍了拍後座,“上來。”
林舒想起第一次坐他摩托是上一世死前的那個晚上,她一眼看中陳彥森身上“你看我一眼是找死嗎”的□□大哥氣質,主動套近乎:“可以帶我兜兜風嗎?”
第二次是見面第二天早上,他主動出現在她家樓下,說要送她去上班;
第三次是這一世高中同學聚會結束後,她碰見有女生找他要微信,上前想逗逗他,結果他不經逗,還送她回家;
第四次是現在。
一次又一次,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近,也從被動靠近到主動靠近。
這一次,林舒主動伸手摟住他的腰,腦袋緊貼他的後背,聲音悶悶的:“我坐好了。”
陳彥森低頭看着摟緊他的小手此時正攥緊拳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抱緊我,小森牌火箭要發射啦!”
他從電話裡聽到她的哭腔,見面發現她的情緒比想象中更低落,一向内斂少言的他絞盡腦汁,用盡可能輕松的語調說出這番話,希望能逗她開心。
但她沒有笑,隻是悶悶地應了一聲。
看來,在她失聯的這段時間裡,她遭遇了不愉快的事情。
陳彥森一邊思考待會怎麼引導她讓她變得開心,一邊小心避開倒在路面的大樹,行駛的速度變緩,花了半小時才回到度假屋裡。
他停好摩托,取下頭盔,見先他一步下車的林舒仍戴着頭盔呆呆站着,便喊她:“林舒,我們進屋吧。”
她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想得很入迷,被他突然說話吓了一跳,整個人更呆了,緩緩轉過頭來,即使戴着頭盔看不到她的臉,他也能腦補出她困惑的表情。
陳彥森上前解開她頭盔上的扣子,扶住兩邊慢慢擡起頭盔,一點一點,頭盔下露出一張滿面淚痕的臉。
她哭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陳彥森頓時手足無措,想給她擦淚又怕直接用手擦太冒犯,可身上又沒帶紙巾,手伸出又縮回,縮回又伸出。
猶豫再三,他試探性地向她靠近一步,兩人身高差她的頭剛好可以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用自己的胸膛去靠近她的腦袋,一手拿着頭盔,另一隻手遲疑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愛是尊重,是忐忑,是不敢靠近卻又忍不住靠近。
林舒本來是躲在頭盔裡默默掉眼淚的,現在頭盔沒了,她的情緒一下子被曝光,反而能更放心表達自己的情緒,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在來的路上,林舒想了很多。
幾世記憶一湧而入,最後留在她腦海中的是李洛詩最後的那通電話;陳彥森不小心露出的一截假肢;張綿綿捂着受傷的左眼;楚卿站在門後無聲落下的眼淚;李星星跳樓後的那卷窗簾。
曾經她覺得自己是可以改變未來的。她時刻關注李洛詩的狀态,叮囑陳彥森随身攜帶安全錘,在張綿綿和楚卿遇到困難時堅定站出來尋找解決辦法,這都是她對未來的抗争。但李星星事件讓她開始懷疑,其實她是不是并沒有成功改變社麼?
張綿綿不是因為遇到林舒而被送去市醫院治好眼睛,楚卿也不是因為林舒資助而繼續讀書,她們的命運本來就是這樣安排的,即使不是林舒,也會有其他人出現。
而李星星,她的命運結局就是如此,所以林舒改不了。
比告訴她下一世還是隻能轉世非洲行軍蟻更讓她絕望的,是她得知自己很有可能沒辦法改變李洛詩和陳彥森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