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來很狼狽。
平日裡精心打理的一頭栗色法式卷發此刻亂糟糟地堆在頭頂,拖鞋也穿錯了,左右腳對調,看起來有些滑稽。
林舒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緩慢縮回剛剛因為好奇吃瓜而探出太多的身子,往暗處隐了隐。
“過來。”貴婦向黃正熙勾了勾手指,後者垂着頭走到她身邊,沒敢擡頭看她。
“啪”一聲脆響,黃正熙臉上頓時留下通紅的印記。在場所有人,包括黃正熙自己都愣住了。
貴婦收回手,極其不屑地拍了拍手,冷笑道:“黃正熙,你有今天都是靠我,誰給你的膽子出軌?”
說完,她沒再給他一個眼神,轉過身面向溫昊殷,說:“大家同為女人,我隻想問你一句,你是真心喜歡我老公,喜歡到他給不了你任何名分都要同他上床,還是為了你的工作?”
溫昊殷抓着浴袍的手緊了緊,抿唇不說話。
貴婦又道:“你們能想到在這裡偷情,很聰明,把我耍得團團轉。但天助我也,居然被我猜中了。”
“我在北辰有個好朋友叫我去她家睡,所以這兩晚我就不回酒店了。”林舒突然想起溫昊殷說的這句話。
本來隻是一句普通到沒得再普通的一句話,卻因為她多次重生多次經曆同一件事,無形中加深了印象。
第一次,她是在第一世2024年6月17日周年慶前一晚時聽到的;
第二次,她是在第一世2024年12月16日年會前一晚聽到的;
第三次,她是在第三世2024年12月16日年會前一晚聽到的;
第四次,她是在昨晚聽到的。
在第一世裡,溫昊殷與黃正熙的事情之所以沒在周年慶被撞破,是因為林舒當時喝了酒暈暈乎乎的,手機落在絡盈酒店也不知道,後來是酒店工作人員撿到送回給小雲的。她沒有折返取手機,沒有遇見貴婦,所以貴婦也沒猜到兩人是在這家酒店行苟且之事。
而兩人的事情最終被貴婦知曉是在12月年會的時候,所以溫昊殷18日沒有跟着大夥一起回南苑,19日沒有來上班,直接人間蒸發。
至于她,則因為溫昊殷沒有來上班,被迫幹兩個人的活,為準備應标材料加班到将近晚上12點,在下班路上被埋伏已久的餘嘉城一刀捅死。
在這一世裡,因為她的重生,這件事提早半年發生。
林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F酒店的,她隻覺得頭很暈,四肢發軟不聽使喚,覺得自己似乎要做點什麼,但一點力氣都沒有。
第一世六年,加上這一世六年,十二年,她與溫昊殷共事已十二年之久。
她想起第一世剛入職的時候,還是個人人可以使喚的實習生。
隔壁項目組負責人吳經理趁着溫昊殷出差,将一些雜七雜八的活塞給她做,比如報銷加班打車費用,将行程單和發票打印出來,填好表格,将幾份材料釘在一起後拿去給兩位領導簽字,接着整理成掃描件,最後在系統上發起報銷流程,挨個節點催審;
比如臨時給她一份合同,說非常着急要立刻親自送到客戶手中,讓她坐公共交通工具送過去;
比如讓她監測友商投放電台情況,每個正點的報時都要錄下來;或者讓她監測客戶在電視節目中投放的視頻内容,每逢6:10、9:00、12:00、21:30、23:55各錄屏一條,維持一周。
她不是任憑别人欺負不敢還手之人,隻是她當時并不覺得這是被欺負。
念書的時候,什麼時候辦公室有了新試卷她都是第一個知道,如果是年級其他老師自己出的卷子,她也會去問老師能不能給她抄下題目,她想拿回去慢慢做。她是一個不安于現狀、喜歡不斷闖關打怪的人。
将這個思維帶到職場中,她不認為這是苦活累活,反而覺得做的一切都能學到東西:報銷可以讓她學會用0A系統,去送合同可以讓她有機會跟客戶面對面接觸,監測友商投放情況可以讓她知道多種媒體投放形式。
直到她被這個吳經理叫到辦公室裡,她才意識到自己踩進陷阱裡了。吳經理對她說:“小林啊,我跟黃總請示過了,以後你也輔助一下我們七部的工作吧,像這種報銷、輿情監測之類的工作,我看你做得很好,現在也很上手了,問題不大的。”
溫昊殷是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的。她手裡還拉着行李箱,看樣子應該是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她看起來很生氣,但是聲音裡卻聽不出憤怒:“吳經理,林舒是我們五部的實習生,怎麼也輪不到其他部門來使喚吧?”
吳經理露出一個官方的笑容:“哎呀溫經理,你也知道我們七部項目多,大家都忙不過來了。這不快年了嗎,黃總也說,四季度主要就靠我們七部沖一下業績呢,正是要用人的時候。”
“你們要人支撐工作,就找黃總要;要HC,就找人事問總部要。這主意怎麼都打不到我的實習生身上。”她不卑不亢,語速不疾不徐,“以後她要聽我的,又要聽你的,那先安排誰的工作呢?如果說按輕重緩急來分先後順序,那如果每個工作都急呢?她就一個人,一雙手,一份工資,還要應付兩個上司?要不這樣吧,你多給她一份工資,看看她願不願意?”
溫昊殷已把話挑明來說,吳經理便也不打官腔了,收起笑容說道:“溫經理,這件事黃總已經答應了的。”
溫昊殷将行李箱一推,放下包包:“走,我們一起去找黃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