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正熙的辦公室離員工辦公區有一定距離,林舒聽不見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麼,但事後聽小雲說起,溫昊殷氣勢洶洶,聲音很大,說到激動之處甚至拍桌子了。
“溫經理平時很溫柔的,這麼多年來都沒怎麼見她對誰紅過臉。”小雲說。
最後溫昊殷确實是紅着臉出來的,能看出是經過一場激烈的惡戰。
“林舒,”她松了一口氣,笑起來眉眼彎彎,“以後你隻需要做五部的工作就好了。”
她後來想,溫昊殷此番出頭是為她也是為自己。林舒占着五部的名額,工資從五部項目成本費用中出,作為項目負責人的她自然是希望這個實習生全身心負責五部的工作,所以她要去争取,必須争取。
但無論她的出發點是什麼,最終林舒都是獲益者。她不再被使喚去做一些零碎的工作,在溫昊殷的指導下,她能接觸到更深層的工作,一點點成長起來,提前轉正、從客戶執行到客戶主管,再升到客戶經理。
溫昊殷是她的貴人。
她拉起被子蓋過頭頂,整個人縮起來像一隻煮熟的羅氏蝦。
……
溫昊殷推開房門。
她剛在派出所錄完口供,腦子還嗡嗡作響。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其實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唯一記得從絡盈酒店離開之前,黃太太對她說:“你先上樓換一身衣服吧。”
即使她做了這樣的事情,黃太太也沒有打她、罵她,反而給她體面。
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房内隻開着床頭燈,林舒床上的被子鼓鼓的,應該是睡着了。她總是這樣的睡姿,整個人蜷縮起來,被子蒙頭蓋,跟她說過很多次這樣對腰不好、對呼吸不好,她也隻是呵呵笑不去改,真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溫昊殷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像過去一樣輕輕拉開被子,好讓她的頭露出來。
啜泣聲是從被子裡傳出來的。
“林舒?”溫昊殷拉着被子的手一停,“怎麼了?”
床上的人背對着她,雙手捂着臉,身子劇烈抖着。
“林舒,”溫昊殷拍了拍她的後背,“遇到什麼事情了?我能幫你嗎?”
“你是要走了嗎?”林舒繼續保持着那個姿勢,聲音從掌心中傳出,悶悶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溫昊殷聽懂了。
她慢慢抽回手,自嘲地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她多希望聽到她說不知道,希望聽到她反問是什麼事情。但是沒有,她沉默了。
沉默在此刻是最可怕的回答。
溫昊殷在床邊坐下——她沒有坐在林舒的床上,而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她怕林舒嫌她髒。
“我是不是很狼狽?”
她不确定林舒看到多少,但能肯定的是她都知道了,又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林舒還是沒有回答。
旁人議論兩句太輕松了,她不想評價别人。隻是如果在這裡需要這麼做才能換取晉升機會,她便不想留在這了。
她知道不是行業的問題。即使她換工作換行業也可能會遇到這樣的人,但她就是累了,不想留在這了。
人都是多面的,就看你能遇見哪一面。她遇見的那一面,是她作為上司,帶她入行,手把手教她工作、告訴她職場生存準則,為她争取權益、替她擋酒。在她的羽翼庇護下,她的職業生涯算是舒坦。
人心都是複雜的,欲望也是無窮的,她這個一直被保護着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評價别人呢?
林舒離開的時候,最後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房間,然後重重拉上門。與此同時,黃正熙的郵箱裡多了一封辭職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