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裁員了。”這是林舒坐下後,劉沐鑫說的第一句話。
林舒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心跳不禁慢了半拍,表面不動聲色地問:“那你今晚……”
“今晚我去面試了。”
“洛詩知道嗎?”
“不知道,”劉沐鑫苦笑,“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
林舒:“那,我可以問問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嗎?”
劉沐鑫:“三個月前。”
“三個月?”林舒很是震驚,這三個月裡他們保持着每周見一次面的頻率,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而李洛詩作為他的女朋友,他十分親近的人,對此也毫不知情。她不禁問:“為什麼不告訴洛詩?”
為什麼呢?劉沐鑫也問自己。
從18歲到27歲,他和李洛詩牽手走過九年,早已視對方為未來要相伴一生的伴侶。他愛她,想要跟她合法地在一起,想給她一個家。他嘴上沒說什麼,但是一直在默默規劃着他們的未來,工作這些年來,他每個月将工資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家用,一部分是每個月恒定要花費的錢,剩餘部分則存進一張卡裡。
經過五年存錢,這張卡裡有一筆不多不少的存款,足夠支付南苑市非核心區買一套二手房的二居室的首付。
他去看過那套房子。房子不大,隻有70平,但是朝向很不錯,是東南向,早上陽光會灑進房間,能看見空氣中的小灰塵在陽光下翩翩起舞;陽台面朝着小區花園,下午的時候會有小孩子在那裡玩遊戲,笑聲會傳進屋裡。她最喜歡陽光和熱鬧了,他心想,她一定會喜歡這裡的。
陽台也算寬敞,他們可以在邊上放一個置物架,擺上各種花花草草。對了,她最近迷上了多肉,說桃蛋粉粉嫩嫩的,又鼓鼓的很可愛,可以多買幾盆放在上面。
他也計算過月供費用。大廠公積金交得比較高,可以覆蓋掉一部分月供,這樣他們就算買房了也不至于降低生活質量,還是可以過上還算悠閑的生活的。
他還了解過這裡是學區房,附近的小學和初中雖然不是市裡數一數二的重點學校,但是師資不錯,再加上他們兩人,一人教文一人教理,肯定能教孩子教好——當然,如果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往其他的方向發展,也是會尊重他/她的。
他将一切規劃得完美妥帖,就在準備告訴她的前一天,他被人事叫進辦公室裡,簡單機械的一句話将他的夢踩碎了。
“沐鑫,你這個季度的績效在部門裡墊底,不好意思,你被辭退了。”
整個流程走得很快,談好賠償的當天,他的工作賬戶就被停用了,飯卡也用不了了。
像是要丢棄一件垃圾一樣。
他不敢跟李洛詩說。她一直想徹底從原生家庭中脫離出來,渴望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家,可現在他無法跟她一起實現這個願望了;
他不敢跟陳彥森說。畢業的時候他曾邀請自己一起創業,但當時自己追求穩定選擇了現在的公司,如今他的創業公司做得有聲有色,反觀自己被裁,生活一塌糊塗;
他更不敢跟父母說。這二十多年來,父母盡自己所能托舉他,從小村莊來到市區,從租房到買房,他的起點比父母高了許多許多。然而站在父母肩膀上的他,即将到三十歲,卻未能做到社會所期望的“而立”。
那天晚上他跟家裡人說要加班不回去吃,一個人買了幾罐啤酒坐在江邊。成年人的煩惱更多時候是獨自消化,因為其實大家都挺忙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都有不同的煩惱,隻能學會獨自處理自己的情緒。
也是在這裡,他決定隐瞞這一切,每日九點出門假裝上班,有面試的話就去面試,沒面試的話就去公園或圖書館坐一天,晚上八九點再回家。
今天,原定的面試是在下午五點半,因為面試部門開會延後了四十分鐘,直到八點半才面試完,飛奔趕來應約。面試兩個多小時滴水未沾,他又餓又累,剛扒拉了兩口飯,李洛詩就提出死亡疑問:“沐鑫,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劉沐鑫說:“林舒,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成年人的時間會過得很快。我以前不理解,但現在能理解了,時間過得飛快,我還是一無所有。”
林舒靜靜聽着,從包裡掏出一袋鮮奶紅豆包,自己拿了一塊,然後遞給劉沐鑫:“要嗎?”
劉沐鑫看了她一眼,說了聲謝謝,伸手拿了一塊。
“這個小面包特别好吃,每天都賣得特别好。”林舒又咬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嚼着。
“确實好吃,這奶油不甜膩。”劉沐鑫對林舒的口味表示認可。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隻剩下咀嚼的聲音。
林舒吃完面包,才緩緩開口:“每一代年輕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我們是在優績主義下成長起來的一代,從小被教育要努力學習取得優異成績,一旦進入社會,很難接受自己不優秀。我們在意評價體系,是因為我們就是這麼被評價着長大的,這并不是你的錯。”
“但是劉沐鑫,有句話是‘每個人活在自己的時區裡’,沒有人框定你人生的每個節點必須要怎麼走。不是戀愛九年就必須要馬上結婚,不是被裁員就說明你不優秀,不是二十七歲沒買房買車就不成功,不是三十歲必須要事業有成家庭美滿,我們可以有自己的速度,可以按照自己的步伐,可以在趕路的時候,停下來買一袋紅豆奶油面包。”
“我們22歲大學畢業,今年27歲。滿打滿算,今年也隻是進入社會這所大學的第五年,也就是個五年級學生。你回想一下,你五年級的時候,身邊人會如此苛責你嗎?”
李洛詩急于評職稱和結婚,劉沐鑫急于賺錢買房和結婚,他們希望在大衆所認為的最合适的年紀做最合适的事情。在這缺乏安全感的二十七歲裡,今夜無人得以安眠。
……
那一夜後,林舒大病一場。
她發燒持續高達39度,連燒四天才退燒。退燒後,她踩上體重秤一看,掉了六斤。
她本來就是偏瘦的身材,這一下子掉了六斤,165的身高不足90斤,應陳彥森三人的約去吃飯時,像一朵雲飄到他們面前。
劉沐鑫幫忙用熱水燙碗筷,李洛詩撬開橙子汽水的瓶蓋遞到她手裡,陳彥森給她夾了滿滿一大碗菜。三雙眼睛齊刷刷看着她,誰都沒敢先說話。
林舒倒是輕松地笑了笑:“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三人互看交換眼神,陳彥森開口:“接下來有沒有想去哪裡玩?我陪你。”
“在沒什麼特别想去的地方,也沒想好接下來做什麼,就想随便找份工作過渡一下。”林舒補充一句,“但不打算做廣告了。”
李洛詩眼睛一亮:“我們學校二年級有個語文老師在休産假,領導打算請一個代課老師頂替一個學期左右,如果你有意願的話我去問一下。”
林舒:“好啊,剛好我有教師資格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