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四次推開亡魂服務中心這扇門了。
林舒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推開木制大門,門上的風鈴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婆婆。”
服務台前空空如也,哪有老婆婆的身影?
“婆婆?”林舒又喊了一聲。
什麼東西被搭在她的肩膀上,老婆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穿上。”
林舒伸手一摸,是一件外套。自從她上次來這裡的時候哭得一抽一抽的,老婆婆給她倒了一杯水之後,兩人關系比一開始人機對話親近一些。林舒輕輕道了聲謝,穿上外套。
然而穿上外套後,并不是預想中的暖意,而且一股寒意襲來。原本灼燒感似乎仍留在肌膚,披上外套後頓時冰涼冰涼的,很舒适。
“這外套,是冷的?”她看向老婆婆。
老婆婆正在倒水,眼皮都沒擡一下,“原來你還能感覺到冷的呀,看你這麼英勇沖進火場,我以為你已經被燒得沒知覺了呢。”說完,她将水杯放在桌上,語氣淡淡:“喝水。”
嘴硬心軟。
“謝謝婆婆。”林舒拿起水杯,是冰水,仰頭一口喝下。
老婆婆看着她喝完水,問道:“感覺還行嗎?是要先休息一下,還是可以走流程了?”
“走流程。”
老婆婆抽出一張表:“接下來的流程你也熟悉了。你把這些信息填完,接着許願,去往下一世。”
林舒默不作聲,填完表格後,擺擺手說:“可以直接跳過許願這一步嗎?我沒有願望。”
這一次的她整個人狀态跟前三次都很不一樣。第一次是茫然,第二次是無語中帶點期待地球爆炸的興奮,第三次是哭到近乎窒息,直奔重生去的。
而這一次,她非常平靜,平靜得有些不尋常。
這一世她是為救人主動涉險,并在清醒中看着自己生命逐漸消逝的,比前三次都殘忍,按理說不該是這個狀态。
平靜得就像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可以。”老婆婆收起蠟燭,指了指右邊的大門,“現在,你可以從這扇門出去,去往你的下一世。”
林舒無力地點了點頭,走到門邊,手已經搭在門把上了,突然問:“我還可以重來嗎?”
“可以,”老婆婆翻看手中的材料,“但是我不建議。”
“為什麼?”林舒收回搭在門把上的手,轉過身。
老婆婆:“你有沒有覺得這次重生後身體虛弱了?”
經她這麼一提,林舒想起這一世确實身體狀态大不如從前。之前她血氣很足,脈搏壯如牛,而這次重生後她容易頭暈、疲勞,甚至出現因中暑、低血糖暈倒、和毫無預兆高燒四天的情況。
老婆婆繼續說:“你的身體目前尚能承受得住,如果硬是再來一次,不一定能負荷。”
“如果選擇重生,我會怎麼樣?”林舒說着,走回服務台。
“輕則,身體狀況差,容易生病;重則,”老婆婆頓了頓,“你會死。”
林舒原本一臉嚴肅地聽着,一聽到“死”,反而松了口氣:“我當是什麼嚴重的事情呢。死而已,我不怕。”
“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老婆婆似乎是歎了口氣,問道。
對啊,為什麼呢?林舒也問自己。
走進來之前,她已經想好直接去往下一世了。無論是行軍蟻,還是其他生物,她都能接受。
這一世,她一開始定下的目标其實都實現了:
修正李洛詩的人生,救下她;
遠離餘嘉城,保住自己的性命;
好好積德;
阻止那場緻使陳彥森殘疾的車禍,或者保住陳彥森雙腳。
她本不該有遺憾了。
可為什麼,她心裡會這麼難受呢?
這九年來,她這麼努力地活着,盡心盡力做好每一件事,護好每一個她愛的人。不甘與苦楚湧上心頭,酸澀難忍,像羽毛觸到她的眼睛,終究還是紅了眼眶。
怎會不遺憾呢?
小女孩終于哭了。老婆婆心裡松了口氣,還能哭出來就證明人還有心氣。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坐在林舒身旁,當一個聆聽者,聆聽哭聲。
反倒是林舒哭到眼淚流幹,開口道:“我餓了。”
老婆婆拍拍身子站起來,語氣硬邦邦的:“餓就回去吃東西吧,我這可沒東西給你吃。”
“回去?”林舒吸了吸鼻子,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老婆婆擡了擡眼皮:“不是說要再來一次嗎?”
“您不是不建議我重來嗎?”
“我是不建議,”老婆婆無奈歪頭,“但你聽我話嗎?”
“聽。”
“挑喜歡的聽是吧。”
林舒破涕為笑,這老太太還挺有意思。
老婆婆抽了幾張紙巾塞到她手裡,嘴裡嫌棄道:“趕緊把臉擦幹淨就走吧,别影響我接待下一位客戶。”
林舒起身,張開雙臂抱住老婆婆,在她耳邊嬌嬌地嘟囔一句:“謝謝你。”
她的外婆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沒有機會跟老人家相處,現在見到她,覺得很親切。
老婆婆突然被摟住,整個人如被點了穴般定住,剛想拍拍她後背,林舒就松開她,向她告别:“我走啦。”
她收回手臂,轉為揮手:“左邊的門,别走錯了。”
“好哦,婆婆拜拜。”
拜拜。
她在心裡說。
她看着林舒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輕聲道:“下一次,不要這麼早來找我了。”
……
林舒睜開眼,面前是一塊公告欄,密密麻麻的一堆人名和數字。她擡起頭,上方貼着幾個大字:2012級高一第一次月考成績公告。
她走近兩步,按照閱讀習慣從左邊第一個起看,竟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高一(15)班,林舒,第一名。
她順着往下看:高一(15)班,陳彥森,第二名。
2012年,高一,陳彥森。
陳彥森。
“嗒”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在手背上,溫熱的。她垂頭一看,是血。接着又是“嗒”一聲,手背上又多了幾滴血。
是流鼻血嗎?她剛擡起手想摸鼻子,卻覺得頭暈目眩,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失去知覺。
待她再次睜開雙眼,被頭頂白晃晃的燈光刺得眯了下眼睛,緊接着,一張臉遮住了光線:“林舒,你醒啦?”
林舒眨了眨眼睛,剛被燈光晃了眼睛還有點不适應,這下定神認真看,才認出這張臉的主人。
“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