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扭頭看向她的級長:“張老師,您評評理。今天的義賣主題是幫助殘疾兒童,而宋翊師兄拿他人的殘疾傷痛當作笑話,嘲笑,攻擊,這難道不是與義賣初衷相悖嗎?”
她一口氣說了一長段話,句句切中要害,氣得麥級長鼻孔撐大,手指點點,“張老師,你們年級的這個女同學牙尖嘴利,連老師說話都敢打斷,成績好也不是你橫行霸道的理由!”
林舒依舊不卑不亢:“麥老師,第一,我沒有打斷您說話,我是等您把話說完了我才說的,我這叫接話;第二,我是成績好,但我沒有橫行霸道,我在講道理。且不說我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橫行霸道又如何?我是年級第一,我能給學校帶來利益。你們這些老油條在職場中這麼多年應該比誰都清楚,誰的業績好誰的聲音大,我現在就是業績好,道理也在我這邊,我多說兩句怎麼了?”
她歪了歪頭,朝宋翊一笑:“你也是年級第一嗎?”
張級長來到這裡,被兩人輪番叫着,現在終于逮到說話的機會:“大家先聽我說,先聽我說一句哈,我覺得呢,林舒肯定是有錯的……林舒,你先别瞪我,等我把話說完……林舒,你不該動手,這、這書包砸後腦勺上,多疼呢,對吧?這萬一書包裡有什麼利器,傷到人了怎麼辦?”
說完,他朝向宋翊:“當然了,林舒有錯。宋翊,你也有錯,知道自己錯哪嗎?你錯在攻擊他人缺陷,在别人的傷口上撒鹽,這對同學造成心理上的傷害可不比你輕啊,甚至更重,更難愈合。”
宋翊垂頭低眉,聲音很小:“老師,我知錯了。”
張級長繼續循循善誘:“你這句話應該對誰說呢?”
宋翊擡起眼皮看了陳彥森一眼,隻一秒,便迅速低下去:“對不起,我不該攻擊你哥哥,也不該嘲笑你。”
“陳彥森,你接受他的道歉嗎?”張級長問。
陳彥森根本不在乎宋翊說了什麼,其他人說了什麼,他隻希望這一場鬧劇能盡快結束,希望林舒不要受到懲罰。
“我接受。”
張級長:“好,那林舒,你……”
“我沒錯。”
麥級長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林舒無視張級長瘋狂使眼色,一字一頓地說:“我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陳彥森見林舒如此倔強,便開口:“老師,我……”
“你别說話,”林舒厲聲說道,“你是受害者,别再說話被二次傷害。”
……
張級長、林舒、陳彥森三人走回高一樓棟,張級長實在沒忍住,說道:“林舒,你道個歉不就完事了嗎?這下好了,要罰抄校規校訓十遍。”
剛剛在辦公室裡,林舒犟得跟頭牛似的,張級長好話說盡,才說服麥級長從記過改為抄寫校規校訓十遍。他掂量着手中冊子的厚度,這真要抄起來還是挺費手的。
林舒:“張老師,我媽從小教育我,别人打你,你一定要還手,打不赢再跑。我現在被瘋狗咬,還不能拿起打狗棒嗎?”
張級長無奈:“行行行,那你就抄十遍吧。”
林舒拍了拍胸脯說:“張老師,您放心,我會好好讀書的,絕不會給您丢臉。您的‘業績'終有一天會超過他的,就不怕被他欺負了。”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張級長把冊子遞給她,歎了口氣,“哎,你這孩子,太倔了。”
陳彥森搶在林舒面前接過冊子。
“你幹嘛?”
陳彥森:“事情因我而起,我抄。”
林舒一把奪回:“休想搶我風頭。”
陳彥森看着她,眼神很無奈。
林舒認真地說:“真的不行。到時麥老師肯定會看的,我的字迹跟你的不一樣。”
“我哥哥……”
“别,别說,”林舒制止,“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一天把心剖開幾次誰都受不了。
這一番折騰,晚飯時間過了,他們回到教室開始晚自習。
晚自習下課鈴聲一響,林舒抓起書包就往宿舍跑。她跑得又急又快,根本沒看見楚洛西從對面樓穿過來找她。他還在樓與樓之間的連廊上跑着,就看到那個女孩的身影咻一聲飛奔下樓了。
林舒洗完澡,推開浴室門,差點撞到守在門口的舍友們。大家都不說話,幾雙眼睛齊刷刷看着她,滿是擔憂。
“幹嘛哦。”林舒笑着從她們中間的空隙穿過,去洗漱台洗衣服。
祁相宜:“我的女孩出名了。”
餘熱問:“麥級長有沒有為難你?”
林舒笑道:“道理在我這邊,他們讓我道歉我不肯,最後罰我抄校規校訓十遍。”
舍友們驚呼:“十遍?!這也太狠了吧!”
“還行吧,今晚能抄完的。”林舒倒顯得輕描淡寫。
餘熱很難形容林舒身上獨特的氣質。她仗義,為同學挺身而出,也為屬于自己的利益抗争到底,不肯向施暴者道歉。她看起來這麼剛,卻又坦然接受抄十遍校規校訓的懲罰。
15歲的餘熱當然不知道,這是社畜獨有的氣質。當個人利益被侵害時要努力抗争為自己謀利益,但因為你還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也因為你身在其中需遵守規則,所以要适時服軟。
林舒洗完衣服,已經快到熄燈的時間。她把床用小桌子和台燈搬到陽台,蹲在地上開始抄寫。
她的内心非常平靜。
在無數個準備下班的夜晚,因為客戶一個臨時的電話或者會議,她被迫放下包包,重新打開電腦修改方案。
學校從來不是象牙塔,它實際上具備一個職場的雛形,隻是曾經的她沒發現而已。
第二天她去交罰抄的作業本。從辦公室出來,她意外看到楚洛西站在門外,朝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