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今浣的頭被砍了下來,它翻滾幾圈之後,看見了白花花的牆壁,還有自己那保持着原姿勢跪在地上的屍體。鍘刀緩緩擡升,被整齊切斷的脖頸有氣無力地泵出了一股殷紅,鮮血順着凹槽流進了管道,幾位法醫上前宣告了他生命的終結。
他因制造銷售假藥以及組織密教破壞法律,而被判處了死刑。
拉瓦錫用生命驗證了,人的頭顱被砍下後,意識依然能保留一段時間,此刻,陳今浣也用自己的實踐來證明了這一點。
七秒,神志逐漸模糊,二十秒,神經元不再放電。
所有知覺都在快速離飄離軀殼,他的視野逐漸被黑暗填滿。思維停滞,意識消散,名為死亡的長河之中,時間和空間的坐标變得模糊起來。
讨論過了多久并沒有意義,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可能發生在一仄秒之内,也可能過了億萬年。陳今浣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是仍舊存活,他隻是睜着眼,或者說死不瞑目——他看到籠罩着視野的黑暗像帷幕一般層層拉開,刺眼的白光讓他的眼睛一時間難以成像。
聽覺倒是搶先一步恢複,那些略帶着口音的話語傳到了他的耳中,他聽見周圍傳來人群的竊竊私語。然後,他感覺到“自己”正在移動,與此同時,那些窸窸窣窣的讨論聲迅速轉變為驚恐的嚎叫。
“咿——他活過來了,腦袋活過來了!”
“哎呀、駭死我哩!”
“莫要害怕,這是萬生姥顯靈了,冥漿娘娘會保佑我們!”
“你這厮說得好聽,你怎敢肯定就是萬生姥大尊顯靈?難道你忘了上次那個蛻晦失敗的家夥,還有他周圍陪同的弟子,它們最後都變成了什麼東西了麼?噫、光想想就發毛,俺…俺還是先遛了!”
“說的有道理,耽擱不得。你們,趕緊把淮胥真人準備的藥骸拿過來,快快快!”
萬生姥…藥骸……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陳今浣努力調動着思緒,想要厘清現狀,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了某種怪音。
“噗噗…啪唧——”
黏糊糊的聲響從下方傳來,陳今浣感覺“自己”停止了移動。
緊接着,他的視覺開始恢複。
一群穿着道袍的男子圍成弧形包圍圈,一雙雙眼睛緊緊盯視着他,手中的符紙幾乎要被汗水浸濕。
他們的攻擊蓄勢待發,尚且摸不着頭腦的陳今浣,俨然成了衆矢之的。
這些道士統一穿着青灰色的道袍,衣袂上繡着複雜的雲紋和八卦圖案,顯得古樸而神秘。一個看上去像是領頭的道士上前一步,他面容冷峻,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束在腦後,幾縷發絲随風輕拂。
這人器宇非凡,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極高的自信,與他身後的那群普通道士形成鮮明對比。
“泠秋師兄,藥骸尚不穩定,咱、咱們還是離遠些吧?”一個年齡小他幾歲的道童眼裡滿是緊張和膽怯,他扯了扯那人的袖子,想要阻止師兄繼續前進。
被喚作泠秋的男子卻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緩步向前,上下打量着藥骸和頭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嗯,情況尚在掌控之内,放心交給我吧。”
男人底氣十足地說着,并在其他人驚愕的目光中走到了那具藥骸跟前。
随着他的靠近,那顆頭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睜大雙眼,面目猙獰地瞪着泠秋,驚得他身後的道士們連連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