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潭真人枯槁的手指摩挲着黃符,符紙上朱砂繪就的咒文在月光下泛着暗紅。阿寶額頭汩汩湧出的鮮血順着青磚紋路蜿蜒,在陳今浣腳邊彙成一窪腥潭。藥骸的觸須在袍下不安分地遊走,陳今浣能感受到那些黑色物質正貪婪地舔舐着血腥氣。
“你們兩個倒是會挑時候。”陳今浣将浸血的笏闆在道袍上随意擦拭,然後向着陶罐一招手,散落的銅錢繞開罐頂的癞蛤蟆飛了過來,銅闆碰撞的脆響在死寂的寝舍内格外清晰,“拿個癡人當人質,這便是築心殿魁首的氣度?”
玄潭布滿老年斑的面皮抽搐了一下,血杖頂端的瘤疖突然鼓動起來。被釘在牆上的青癡發出斷斷續續的癡笑,肩頭貫穿的紅針開始溶解,化作血水滲入磚縫。那些暗紅的紋路如同活物般扭動,竟與祖師殿地磚上的血咒如出一轍。
“你以為淮胥為何放任你胡作非為到現在?”玄潭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鋸子劃過朽木,“他需要有人替他試藥,就像三十年前用潤山下的百姓,去試那顆并不完備的長生丹。”血杖在地上重重一頓,從阿寶頭顱中取出的黑色團塊突然劇烈震顫,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似乎十分痛苦。
煉服長生丹……這個需要固定住的時空節點,這麼快就來了麼?
是機會,還是陷阱?
沒時間留給他躊躇了,阿寶是不可或缺的幫手,不能讓他就這麼死在玄潭手裡。
“我可以跟你走,但《錢神大經》認主,你用不了。”
“無妨,老夫的目标是從淮胥手裡奪得神谕,你若肯協助我,老夫自然不會為難你。”說罷,玄潭真人揭掉了黑團上的符咒,并從血杖上抽出一根紅絲埋入其中,把它放回了阿寶的腦袋裡,“他的寶貝血杖都被老夫拿到手了,此行老夫勢在必得!”
看着阿寶恢複了過來,臉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陳今浣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别怕,你留在這裡,我去去就——”
話語未竟,衆人腳下的地面忽然震蕩起來。陳今浣猛然後撤起跳,原先站立處的地磚炸開,湧出腥臭的黑水。黑水立刻淹沒了屋内的陳設,四周的牆壁發出如同被酸性物質腐蝕的哧哧聲,那不祥的漿液還在不停地上漲。
眼看那黑漿即将浸漫足尖,玄潭真人運起功法聚氣成雲,帶着二人騰空而起。他在高空向下俯視,臉色卻愈發難看。
“這是……‘凝冥大醮’?!先前沖破封印的東西,居然是——”
一陣傳遍整個潤山的喪鐘聲響起,将玄潭的驚歎釘死在喉嚨裡。他心中那些令人絕望的猜想當即應驗——幾個高矮不一的人影從黑水中浮出,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淮胥。
淮胥的身後跟着仇雅,以及三個奇形怪狀的“人”,要說怪異,還是他自己當仁不讓。他的左眼瞳孔擴散成詭異的方形,右眼則變得隻剩芝麻大小的紅點,這正是服食了劣質長生丹的征兆。
“不枉咱勞力費神,道爺我養的旮大猛,終于恢複成了完全體!待這‘凝冥大醮’一成,我便能親自去太虛見那冥漿娘娘一眼,到時候——”那老東西十分享受地拖着長腔,一大一小的變異眼睛死瞪着玄潭所在的雲駕,“某些人,就隻有後悔的份喽!”
黑水漫至檐角,淮胥的笑聲裹着腥氣刺入耳膜。玄潭真人掐訣的手微微發抖,腳下雲氣被腐蝕得滋滋作響。陳今浣盯着淮胥畸變的瞳孔,似乎想到了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吓得話都不會說了麼?”淮胥擡起腫脹的右手,掌心裂開一道血縫,黏稠的黑色漿液滴落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看見了嗎?這才是真正的長生之相!”
漣漪擴散,水面突然凸起無數鼓包,陳今浣的瞳孔縮成針尖——那些鼓包裡裹着的,分明是先前被吸入葫蘆的藏書閣護衛!他們的皮肉與藍褐色的膿汁融為一體,眼眶裡爬出細長的增生物,口中發出含糊的嗚咽。仇雅吹響骨笛,已是非人的護衛屍傀齊刷刷仰頭,咽喉的表皮裂開血口,向三人所乘的雲駕噴吐毒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