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踉跄的步法踏過滿地血污,竟暗合禹步罡鬥。青銅鼎随着他的動作傾斜,從中飛射的銅闆紛紛不偏不倚地命中佹怪的要害,轉眼便消滅了一大片鬼嬰。
少年踏過散落一地的殘肢,在血泊中拖曳出蜿蜒的濕痕,銅錢陣圖的輝光忽明忽暗,映得鼎身蟠螭紋如活物般蠕動。他舔掉唇角的血漬,喉間發出餍足的歎息,甩出笏闆精準刺入一隻偷襲的佹怪頭部。
“還剩……二千九百零六隻……不殺完…嗝…不準走。”陳今浣出陣應敵,卻依舊腳步不穩,一隻鬼爪襲向腹部,他直接吐出一大灘喝下去的血,“嘔——呃?地上…還有酒……”
“兩千八百九十一。”吳命輕的嗓音依舊淡漠,灰白的虹膜中倒映着陳今浣搖晃的身影,“閣下若實在不勝酒力,不妨讓在下代勞。”
“奴家的事,怎麼能勞煩郎君呢~”他是真醉了,竟開始模仿起月霖的聲線。
“……更正一點,閣下不止酒量差,酒品也差。”
玄窟内的戰鬥仍在繼續,而玄窟外的山道上,一個陌生面孔正徐徐而來。
“潤山現世外遺民,食之可不老。十六代觀主率衆捕之,然其肉腐如膿,唯顱中石可用。以此石煉丹,後丹成,服者皆癫,遂封洞于山中……”來者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劍眉斜插入鬓,眼神銳利如刀。
女人頭戴武冠,身披一襲銀白甲胄,額間束着一條赤色戰帶,戰帶末端垂着幾枚銅鈴,随着她的步伐輕輕搖曳,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她的手中捧着一卷古簡,腰間懸挂着一塊魚符,她的目光在古簡與山中宮觀之間徘徊,似乎在确認着某些事。
“這座山裡,當真有仙人?”
她并沒有進入長明觀,而是沿着山道,一路來到了後山的玄窟。女将駐足于玄窟入口,鼻尖微動,嗅到了洞内逸出的腥腐與穢氣混雜的異味。繡着狻猊紋的雲頭履碾過青石階上的苔藓,碾碎的孢子揚起藍褐色煙霧,又在觸碰到甲片時凝結成漿,紛紛墜落。
洞窟深處傳來的打鬥聲裹着金石相擊的回響,像是有人将整座山的骸骨倒入青銅巨臼反複舂搗。女将解下腰間魚符,指尖摩挲着其上斑駁的“鎮妖司”篆文。三年前嶺南水寨的慘案猶在眼前——那些被稱作“不死仆”的怪物啃噬寨民時,留在屍骸上的正是這種藍褐色漿液。
直覺告訴她,這洞窟裡有蹊跷。
“鎮妖司歐陽緊,參上!”她步入洞中,反手抽出背後用鲛绡纏裹的長槍。槍尖挑開裹布的刹那,洞頂垂落的鐘乳石突然炸裂,碎石如箭雨般襲來。女将旋身揮槍,槍風卷起碎石粉化在半空。她借着反震之力躍上岩壁凸起的岩石,足尖輕點處綻開熒光,整個人如白鶴掠影般飄向聲源。
血腥味濃得能擰出水來。
當她的身影掠過最後一道彎道時,槍尖挑起的磷火照亮了煉獄般的戰場——數以千計的佹怪屍體堆積成山,青銅巨鼎前散落一地銅錢。白衣道人倚靠着石壁把玩玉佩,衣袍破碎的少年趴在屍堆上酣睡,而持劍的道士……
“铮——”
槍尖架住了突然襲來的五行劍,泠秋擡頭望向這個不速之客,劍身映出的女将面容冷峻如廟中神像,眸中跳動的卻是凡人的怒火。
“鎮妖司辦案。”女将翻腕震開長劍,槍杆橫掃擊旁側飛來的豗潰子,“潤山妖禍已驚動聖聽,本将奉命徹查長生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