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并未進一步擴大,泠秋并指抹過五行劍鋒,鮮血順着刃口滴入陣眼凹槽。暗紅液體沿着地脈紋路蜿蜒成符咒,即将崩毀的屏障竟泛起回光返照般的赤芒。他擡眸望向西南山道,瞳孔映出沖天而起的狼煙,輕歎道:“勞煩李兄帶人加固東側陣眼,陳今浣,你随我去會會故人。”
二人做好準備,向西南方的狼煙深處趕去。
山道的古柏枝桠低垂,樹皮層層剝蝕宛如鱗甲,十二具銀甲衛的屍體倒挂在枝頭,胸腔被利爪剖開,心髒不翼而飛。陳今浣蹲身挑起一撮濕泥,指腹搓開泥中夾雜的骨渣:“是鎮妖司派來協防的人,看這爪痕間距……”
破空聲打斷了他的分析。三枚刻着寤寐天徽記的飛镖自暗處襲來,泠秋揮劍格擋的刹那,樹影中迅速竄出數十道黑影。他們全身裹在藏青袍中,頭戴鬥笠,掌心托着的銅盆盛滿跳動的心髒,每處心竅都插着燃至半截的降魔香。
“千屍朝聖去,萬仙獻子來——繁茂臨世,諸位何不共襄盛舉?”為首的青袍人摘下鬥笠,露出一個比人頭略小的二十面體木雕。
看着二十面體正前方刻着的那對一大一小的眼睛,再加上那陰陽怪氣的腔調,陳今浣立刻意識到了來者是何人:“淮胥老賊,頂着拼湊的皮囊也不嫌硌得慌?”
比挑釁更先到達的是一塊玉化骨笏闆,它直直插進了二十面體的“腦門”。碎木塊爆裂出鮮紅的血,附身其中的魂魄并不在意軀殼的損壞,隻見他從銅盆裡取出一顆跳動的心髒,将其塞進了青袍下。
“兩位徒兒可知何為繁茂?那是太虛的恩賜!一肢生五指,五指再生肢,無窮無盡無始無終——”他忽然扯開衣袍,炸開的胸膛中,數不清的如同分形圖案般的手襲向二人。
泠秋的五行劍在暮色中劃出一道冷冽弧光,劍鋒斬斷第一波襲來的畸形手臂時,斷口處噴出的卻不是鮮血。無數細若發絲的藍褐色菌絲從切口處迸發,如同活物般在空中扭曲成符咒,轉瞬便将斷肢重新接續。
“這感覺…不似普通的再生。”
“更像是繁茂的衍生。”陳今浣盯着淮胥袍下翻湧的肉瘤,嘴上依舊不饒人,“老賊這身新皮囊倒比從前順眼些,至少不必再瞧那癞蛤蟆似的肉疣!”
“哼哼哼哼哼……乖徒若是羨慕,不如與為師合而為一?”二十面體木雕的眼眶中迸出靛青磷火,淮胥的嗓音裂成了男女老少四重聲調。他胸前鑲嵌的心髒猝然爆裂,血霧凝成數百枚細如牛毛的骨針,暴雨般襲向二人。泠秋旋即揮出冰霜劍氣,骨針在觸及寒霧的刹那凝滞半空,陳今浣趁機甩出笏闆擊碎最密集的針簇。
金屬相撞的脆響中,陳今浣的耳膜突然刺痛——那是第十一萬三千二百零五次死亡時,手術刀劃開腹腔的幻聽。他踉跄着扶住古柏,樹皮裂隙滲出的膠質沾滿掌心,黏膩觸感與ICU床單的觸覺重疊。泠秋的劍鞘猛地掼在他後腰:“凝神!”
“師兄教訓的是……”少年舔去嘴角黑血,袖中鑽出的觸須騰飛而起,将第二波骨針盡數吞噬。虛疑的饑渴順着經絡灼燒識海,他看着那藏青色衣袍之下蠕動的肉芽,不自覺地咽下饞涎:“好餓…不如把這老東西喂給我?”
“不可!”
喝止聲未落,地面忽地隆起無數藤蔓,翠綠枝葉間綻開的卻不是鮮花,而是密密麻麻的齒列。二十面體的狂笑震落枝頭寒鴉,他的軀殼如陶器般開裂,露出内裡藍褐色的核心——他的魂魄已經和名為旮大猛的佹怪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