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情緒各有不同的注視下,郁晚雨腳步停了下來。
她駐足的位置,在祝遊身前幾步,離秋水有一段距離。
秋水不論是身體姿态還是眼睛裡,都透露出了濃郁的緊張,仿佛遇到危險時皮毛炸開的小獸。
郁晚雨并未因她對自己明顯的抗拒而有任何情感波動,她眼神依舊平和。
“紀小姐。”她淡然道:“你六叔即将離開,請你去送行。”
紀小姐?
祝遊腦海裡閃過一段邸報上的資訊。
【紀家子來訪霜寒派,紀家家主為表求和,此子或将拜入霜寒派門中……】
等會……
秋水,紀秋水。
祝遊忽感幾分尴尬,那日她居然就在秋水的面前冒充紀家子。
當着本人,冒充本人?
天呐。
她食指與大拇指互相按了按,忍住想以手掩面的沖動。
“我……”紀秋水抿唇,小心瞄了瞄郁晚雨的神情。
她不想去。
紀秋水努力張了張嘴,在郁晚雨平靜的注視下,勇氣逐漸消失。
她邁動沉重的步伐,腦袋低垂着,朝郁晚雨走近。
炸毛小獸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白溪擔憂地瞧了瞧紀秋水。
“那個。”她張嘴。
紀秋水腳步微頓,但沒有停下,沖白溪搖搖頭。
“……秋水,下次見。”白溪隻好如此說道。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啊。
白溪琢磨,難道是不想家裡人走,所以秋水這麼不開心?
“好。”
紀秋水認真應下。
她經過祝遊身旁,忍不住看過去,“祝遊,下次再……一起玩。”
祝遊颔首,答允下來,“可以。”
剛才那麼鬧了一場,自然已經是朋友了。
哪怕祝遊現在已經後知後覺在尴尬了,但朋友就是朋友嘛。
“秋水。“她問道:“你不想去見你六叔?”
白溪忙走過來,用手肘怼了怼祝遊,幹嘛啊。
問這種問題對于秋水這類人來說,是不會得到真正答案的。
她心想。
郁晚雨擡眸,目光輕掃祝遊一眼,又落到紀秋水臉上。
現在成了三人視線聚集處的紀秋水,她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嘴唇。
甚至嘴唇都有些發顫了。
紀秋水腳步停下,她緊張地吞咽,好半響才說:“不……不是的。”
“六叔是我的親叔叔,他要走,我應該去送。”
她忽然連貫地說了一長句,然後又接着說,“不去送,我就失禮了,這樣會被讨厭,不是個好孩子。”
說完後,紀秋水用力點點頭,“郁仙子,請您帶我過去。”
白溪聽了,覺得好生奇怪。
從道理上來說,紀秋水說的話一點毛病也沒有。
親人辭行自然是要去的。
但是……
秋水真是這麼想嗎?
白溪皺起眉,不經意去看祝遊。
“她不想去。”
祝遊望向郁晚雨,重複了一遍,“郁師姐,秋水不想去。”
她這聲音把紀秋水吓地呆在了原地。
她茫然看着祝遊,她好像不是說的不想。
“秋水。”祝遊說道:“如果你願意去,你就——”
她左右看看,沒找到什麼方便的東西,便将背着的劍連帶劍鞘一起取了下來。
“你就碰一碰這把劍。”她繼續說道:“如果你不願意,站在這裡,什麼都不用做。”
紀秋水低頭,視線從祝遊的手移到那把普普通通的劍上。
她遲遲沒有去碰。
風吹動碧綠竹葉,落了幾片下來。
盤盤旋旋,打着圈。
有一片恰巧掉在了郁晚雨肩上,她邁步,朝祝遊走來。
白溪不知為何,有些害怕了。
完了完了,祝小遊,你這次是完蛋了。
郁師姐肯定是奉命來請秋水,祝小遊你妨礙師姐幹活了。
完蛋完蛋,真是完蛋。
郁師姐不會生氣了吧?
白溪猛地閉上眼,不忍去看祝遊被教訓。
但她又睜開一點點。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好姐妹的八卦也要看看。
郁晚雨伸出手,她膚色白淨,手自然也是如此。
不像劍修的手會因練習生出繭子。她的手指節分明,仿若世上最珍貴的白玉一般細膩。
這樣一隻手,握住了祝遊那柄普普通通的劍。
一瞬間,那柄本就普通的劍,仿佛被襯托得更加暗淡,又仿佛因這隻手,而顯得有幾分可貴。
然後。
劍被拔了出來。
白溪嘴巴張開,啊?啊?
郁師姐要砍人了?
“祝小遊!”
白溪正要嚎一嗓子,快跑啊——
祝遊聽不見白溪的聲音。
因為,在這一息。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劍光吸引。
寒光一閃。
劍入竹節的聲音沉悶。
然後是竹子轟然倒下的響聲。
“這樣出劍。”
郁晚雨簡短一句後,将那柄劍插回了劍鞘。
之後,她不再關注祝遊,向紀秋水道:
“紀小姐,我會轉告。”
說罷。
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好似從未來過一般,身影消失在了這竹林裡。
一片竹葉慢悠悠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