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沈郁琛将車穩穩停靠在商場的地庫裡，偏頭看向正在解安全帶的姜沫苓，輕聲道：“如果等下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地下車庫的燈光暗暗的，透過擋風玻璃映在車内駕駛位上。
姜沫苓把安全帶放回身後，對上沈郁琛溫柔的目光，抿着嘴向他輕輕點頭。
電話鈴響，沈郁琛從一旁撈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擡眸壓低聲音和姜沫苓說：“沫沫，我接一個電話。”
他擡手欲打開車門，忽想起什麼，又在駕駛位上坐正，“地庫有點涼，要不沫沫在車上等我？”
車門把手被扣到一半，姜沫苓緩緩放下手，乖巧地朝他點頭，“好。”
“嗯，我馬上回來。”沈郁琛拉開車門，怕吓到還在車上的姜沫苓，他放緩了關車門的動作，卸了一點力氣才将門合上，又向前走了四五步，在一根柱子旁點下接通鍵。
車内的隔音很好，車門一關，便隔絕了外界的聲響，陣陣暖風輕柔包圍着姜沫苓，她放松了身體，頭靠在椅枕上，阖上雙眸，思緒不由開始飄忽。
她覺得她的适應力還挺強的。
雖說她很渴望被人惦記、關心，想要依賴一個人，永遠将心放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有時她都受不了這麼粘人的自己。
但經過這短短兩天的相處，她發現似乎還有人比她還粘人，甚至可以說是那個人離不開她。
日常的每一處細節都與她有關，關心的話語，溫柔的眼神，怕她不适應，擔心她的身體。
這些都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但似乎又有一點别扭……
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她掀起眼皮，偷偷望向正在專注回電話的沈郁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沈郁琛這次出門肯定有打扮過。
本是散落在額前的劉海被抓成偏分的樣子，駝色大衣裡還疊穿了一件襯衫和高領毛衣，如果可以用小動物來形容沈郁琛，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溫順親人的大金毛。
不過，如果用來形容現在正在打電話的沈郁琛，好像就很不合适了……
沈郁琛正背對着她，筆直地站在柱子的一旁，儀态極佳，一隻手插在褲兜裡，頭頂的白熾燈打在他的身上，周遭的光線在姜沫苓的眼裡，此刻都在慢慢變淡。
而接連在他面前駛過的車輛上的燈光，交錯投射在他身上。
姜沫苓自覺奇怪，即使現在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能感覺到他的周圍散發着淡淡的孤寂，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開。
這種感覺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
這時，她的腦海裡忽然閃現出一個高大的黑影，一陣刺痛穿過腦後，如同針紮般的疼痛侵襲她的大腦，讓她眼前暈眩。
姜沫苓身體一僵，條件反射地弓下身子捂住頭，下意識驚叫了一聲，當她反應過來時又連忙捂上嘴，慌忙擡頭看向沈郁琛。
他依舊背對着她。
她瞬間松了一口氣，後悸般摸摸後腦，刺痛感已經消散，那抹黑影也随之不見蹤影。
姜沫苓不由輕皺起眉頭，她剛剛這是出現幻覺了？不會是什麼車禍後遺症吧！
她搖搖頭，立刻打消這個念頭，全當是昨晚睡得太晚，睡眠不足才出現的幻覺。
她将手放回腿上，再一次看向沈郁琛。
幸好沒被發現，不然他又會擔心的。
姜沫苓不願看見身邊的人因她而憂慮。
不過，如果一定要說真心話，她還是有點喜歡沈郁琛對她這樣的關心，因為這是一種可以觸碰到心尖最柔軟處的安心。
像是感應到她的注視，沈郁琛竟毫無預兆地回頭看向她。
對上他熾熱目光的一瞬間，姜沫苓也毫無征兆地再一次逃脫，想都沒想就撐着臉扭頭撇開視線，透過右側的窗戶，眼神飄忽地盯着外面。
砰砰聲漸漸占據了她的胸腔，倘若沈郁琛就在車裡，一定能聽見她的心跳聲。
一系列動作結束後，姜沫苓心裡生出一萬個懊悔。
這樣也太沒出息了，剛剛簡直就像是偷看喜歡的人被抓包後的掩耳盜鈴。
她把臉往圍巾裡縮了縮，心底暗暗立了一個目标：下一次，她一定會大膽回複沈郁琛的溫柔眼神攻擊，絕不閃躲！
沈郁琛扭頭時，無意瞥見正在盯着他愣神的姜沫苓，就在與她對視的一秒後，眼前的人便倉皇而逃。
沈郁琛心底一沉，耳旁不斷傳來的消息，讓他不免冷下面容，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毫無準備地面對姜沫苓。
他連忙轉回身，手機對面的聲音已經停止了。
半晌，手機裡才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疑問。
“沈哥？你在聽嗎？哈咯？”
沈郁琛深吸一口氣，“嗯，在聽。”頓了頓又說道：“一年前的那件事，調查的怎麼樣了？”
祁川拾起落在地上的花瓣，提起澆水壺，“已經查清楚了，晚點我把報告整理一下再發給你。”
下一秒，八卦心起，他又好奇問道：“沈哥，你現在和嫂子到底是啥情況啊，嫂子她……真不記得你了？”
對面再一次傳來寂靜，祁川澆花的手也停了下來，心裡也知道了答案。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沈郁琛，畢竟接連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本以為能平安帶回他倆已經是圓滿結局了，沒想到姜沫苓卻失憶了。
一想到以前沈郁琛和姜沫苓如膠似漆的樣子，他就不免替沈郁琛感到惋惜。
祁川的大腦飛速運轉，憋了半天才讪讪笑了幾聲：“哎呀，沈哥你也别灰心，醫生不是也說恢複得好的話，很快就能恢複記憶的嘛——”
“嗯，我臉上沒表情的時候，是不是很吓人？”
祁川有些摸不着頭腦，有些不确定地重複了一遍：“哈？我沒聽錯吧，什麼叫臉上沒表情的時候很吓人？”
“沒聽錯，我想聽實話。”
祁川放下手中的澆水壺，坐在身側的藤椅上，咽了咽口水才開口。
“這個問題嘛，得分情況。”
“就比如說，沈哥你在工作的時候冷臉，是挺讓人肝顫的，但如果是在平時冷臉的話就不會吓人。”
“因為你的臉就擺在這，你知道在人松弛的時候，看見一個人頂着一張帥臉，就算臉上沒表情也會覺得他很酷的吧？”
沈郁琛思考了片刻，又問道：“那如果是在平時聊工作呢？”
祁川撓撓腦袋，更疑惑了：“這個得看對象是誰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反正我是覺得沒什麼。”
他靈機一動，按捺不住心裡的小八卦，故意拉長聲線：“莫非是沈哥你——”
“冷臉的時候吓到嫂子了！”
空氣又安靜了幾秒，對面才幽幽傳來情緒不明的聲音：“沒有。”
祁川一聽這聲音便知到底是有還是沒有，他抿着嘴巴強忍笑聲。
要是這個時候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下周見到沈郁琛時怕是會肝顫一整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