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樣怎麼叫人不擔心。”陳姨凝着眉擔憂道。
姜沫苓還在故作輕松,蒼白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輕聲道:“真的沒事,可能是吹到風着涼了,睡一覺就都好起來了,真的。”
陳姨看着姜沫苓喝完杯中的姜茶,又看着她服下藥,沒忍住道:“夫人若是需要什麼,可以手機響個鈴兒,我聽見就立刻上來。”
見姜沫苓點點頭應下,她才一步三回頭地端着杯子離開卧室。
頭暈,惡寒,接踵而至。
姜沫苓半阖雙眸,用被子把自己裹緊,這時床頭櫃傳來一連串震動。
她連撥入的對象都懶得看了,悶頭點了接通和免提。
溫潤的聲音驅散了她的一絲疲憊。
“喂,沫沫。”
她下意識掀起眼皮,胃部的反酸感在平躺時格外明顯,她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虛虛回應道:“嗯。”
因為談項目,沈郁琛把手機調成了靜音,錯過了姜沫苓打來的電話,趁着喬瀝塵出去接電話的空隙,他直接回撥了回去。
可聽見電話那頭有氣無力的聲音,沈郁琛舒展的劍眉一下子皺了起來,他趕忙問道:“聲音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對面傳來幾聲簌簌,緩緩吐出幾個字,“胃不舒服,想吐。”
沈郁琛的心一緊,若不是現在和喬瀝塵談項目,他肯定已經從椅子上彈起沖下樓奔回家了。
他緊了緊手機,依舊耐心道:“是在家嗎,我讓醫生來看看好不好?”
姜沫苓已經快沒有力氣回複了,身體越來越冷,眼皮越發沉重,頭往被子裡藏了一點,手機從枕頭上滑落,悶悶委屈道:“嗯,不用叫醫生過來,我剛才去過醫院了,醫生說不打緊的,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姜沫苓的聲音越來越小,沈郁琛連續調高了四節音量才能勉強聽清她在說什麼。
在完全合上眼皮之前,姜沫苓迷糊間含糊開口:“什麼時候回來?”
夾雜着委屈的聲音刺着沈郁琛的心髒,像有一隻手緊抓着不放般心疼。
他忍着梗在喉中的酸澀,柔聲哄:“我可能要下午五點才能回,最快四點,沫沫不怕,我讓陳姨先陪着你,實在難受我們就叫醫生過來。”
“……”
沒得到回應,沈郁琛壓低聲音輕聲喚道:“沫沫?”
回應他的依舊是一片寂靜。
他眉頭緊鎖垂下眸子挂斷電話,轉頭就給陳姨發消息。
心裡急得很,可現在實在走不開,他隻好拜托陳姨先照顧一下她,他這邊盡快結束好趕回去。
卧室的暖氣被陳姨調高了一度,可姜沫苓還是覺得很冷。
平日在家裡穿一件薄衣足以,現在蓋着厚厚的羽絨被也無濟于事,在被子裡蜷成一團打寒顫,她閉着眼睛迷糊間也能感到腦袋在慢慢發熱。
她知道自己馬上要發高燒了,可她還沒有準備好迎戰身體發來的信号,藥物的氣味太沖,她喝進口中就差點沒咽下去,氣味從食道往下烘着,擾得胃陣陣惡心。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因為一直側右邊睡,姜沫苓感到右手都有點麻了,她半睡半醒地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
不翻還好,這一動反而牽動了她暗中翻湧的胃,冷汗在不自知時滲出,胃裡難受得厲害。
“唔。”
一股氣堵在喉口,似要沖破喉嚨湧出。
大事不妙,姜沫苓忽然皺起眉頭。
她一秒也不敢懈怠,麻溜從床上爬起,腳剛沾上地邁出第一步膝蓋就有些發軟,她踉跄了一下緊緊捂住嘴巴跑向浴室。
陳姨一直守在姜沫苓身邊,眼看她的臉越來越紅,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很燙。
她趕忙掏出手機走到卧室門外給家庭醫生打電話,挂斷電話轉身時碰見跌跌撞撞的姜沫苓弓着身子一路小跑到浴室,不料被高出地面的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摔在地上。
沈郁琛此時已經在樓下洗淨手,正準備往三樓走,在二樓樓梯口就聽見樓上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悶響,緊接着陳姨焦急的喊叫聲響起。
“夫人!”
他聞聲飛奔上樓,連廊開着暖暖的燈,浴室透着冷色,他站在浴室門前,看到的卻是刺痛他全身的畫面。
姜沫苓背對着他跪坐在地上,扒着馬桶止不住地嘔吐。
陳姨蹲在一旁拍着她的背,餘光瞥見沈郁琛,她焦急喊着:“先生,你可算回來了,夫人發燒了,我剛打電話叫賀醫生來。”
“好,我來吧。”沈郁琛快速蹲在姜沫苓身旁,一邊把她垂在前面的頭發攏到身後,一邊從側面環住,焦急順着她顫抖的後背。
許是吐得太用力,胃部生理性的痙攣讓姜沫苓險些呼吸不上,染着藥味的穢濁物從口鼻中傾瀉而出,喉間泛着酸澀和苦澀,淚水沾染微微充血的眼睛。
吐完的姜沫苓大口喘着氣,新鮮的空氣似乎不能緩解她胃裡的不适,體力消耗殆盡,本是跪着的身體往旁邊傾倒,墜入沈郁琛溫暖的懷抱中。
喉嚨裡一陣又一陣的酸灼感讓她有些說不出話,隻能閉着眼睛艱難地往外蹦着。
“我、好、難受,唔、呃……”
意識逐漸模糊,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沫沫,沫沫!”
“沫沫你别吓我!”
冰冷的手無意碰上沈郁琛溫熱的手臂,她下意識攀上去虛虛抓住,“冷……好冷……”
意識消逝,姜沫苓緊緊閉着雙眼,軟癱在沈郁琛懷中。
沈郁琛感到自己的心髒要驟停了,渾身流動的血液一滞。
他不敢使什麼力晃動她,生怕這一晃會出了什麼問題,隻是焦急地不停喚着她的名字。
“沫沫堅持一下,醫生馬上就來了,醒醒好不好?”
他環住姜沫苓的背和腿彎,小心翼翼抱着她快步走回卧室,将她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壓了壓被角。
姜沫苓渾身滾燙,手腳卻冷如冰窖。
沈郁琛跪在床邊,顫抖着握住她被子下的手,可掌心的溫暖怎麼也傳不出去,不健康的紅暈攀上她蒼白的臉,他撫着她的臉不敢用力。
沈郁琛無比自責,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胸腔劇烈起伏着,他緊緊盯着姜沫苓虛弱的臉,眼尾漸漸紅了起來。
他真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早上見她沒胃口時就該想到了,可他卻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
中午打電話想必也是想說這件事,說好有事可以給他打電話,他不僅沒有第一時間接到她電話,還留她一個人去看醫生。
知道她要出門,沒有提前看好天氣預報,沒有提醒她要帶傘,讓她冒着大雨淋回來生病。
明明鐵了心是要保護好她的,可這次卻是因為他……
他伸手輕輕擦拭着她嘴角沾染的穢濁物。
破碎地開口,聲音顫抖着呢喃:“對不起。”
樓下門鈴聲響起,陳姨急匆匆趕去開門,“賀醫生,麻煩快跟我來!”
賀煦清颔首,提着醫療箱風塵仆仆跟在陳姨身後趕去卧室。
屋外的雨還在下,噼裡啪啦地敲擊在卧室的玻璃上,隻剩無盡的冷寂。
陳姨來到卧室,擔心擾了姜沫苓,小聲喚道:“先生,賀醫生來了。”
沈郁琛晃了晃神,應聲站起,“煦清,你快來看看。”
賀煦清打開手中的醫療箱,取出消毒液擠在手中,仔細搓手,坐在陳姨搬來的椅子上斂聲問:“什麼情況?”
沈郁琛言簡意赅:“上午沒胃口,中午淋雨回來發高燒,吃過藥之後剛才吐得厲害。”
賀煦清默聲點頭,手背探上姜沫苓的額頭,深眸微斂:“是很燙。”他從醫療箱裡取出一根浸在酒精裡的水銀體溫計,遞給一旁滿臉愁容的沈郁琛,“量下體溫。”
沈郁琛接過體溫計掀起一角被子,将體溫計輕輕放置姜沫苓腋下,給她蓋好被子後坐在床尾。
賀煦清在一旁盯着姜沫苓的臉靜靜診脈,過了一會開口道:“浮緊滑數,是受風寒胃氣上逆所緻。”
他回頭問:“吐之前服了什麼藥?”
陳姨回想,從另一側的床頭櫃上拎起擺在上面的袋子,從裡面拿出一盒藥遞給賀煦清。
味道太刺激了,也難怪會腸胃應激。
他又垂眸看了看診療單,心中也瞬間明了了。
他放下手中藥,接過體溫計看了看上面的溫度,輕拍沈郁琛的肩膀,湊近低聲道:“阿琛,别擔心,她現在睡着了,但一會恐怕還會再吐一輪。”
“你可以給她按揉中脘穴和合谷穴,等下我教你,這兩個穴位可以緩解她的不适,還有……”
姜沫苓睡得不踏實,半夢中轉醒,屋内傳來陣陣細語,很遙遠,也不會擾到她,正當她嘗試再次入睡時,卻聽見那處遙遠聲音說:“……去醫院。”
心中的不安瞬間擴大,她的胃還在難受,頭暈暈沉沉的,很冷,還特想吐,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坐車。
越想越難過,許久沒說話的緣故,口中的黏膩感未散,說話也含糊了起來,用了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量宣洩心中的不滿。
“不去醫院。”
沈郁琛聽見動靜連忙看向姜沫苓,他移到她旁邊,俯下身子湊近輕聲問:“怎麼了,沫沫說什麼?”
姜沫苓費勁巴拉地撐開沉重的眼皮,平躺着的胃脹着,她擡了擡左臂,将自己側到右邊,語調染上哭腔:“我不去醫院。”
沈郁琛先是一愣,忍着破碎的心跳撫摸她的頭,溫聲安慰:“好,不去不去,我們不去醫院。”
果然生病的人總會多愁善感起來,姜沫苓還是不放心,眼角滑出一抹淚珠,看着沈郁琛小聲确認:“真的?”
心疼終是化作利刃狠狠紮進沈郁琛心尖最柔軟的地方,他用指節輕拭姜沫苓的眼角,另一隻手在她後背來回撫着,繼續輕哄。
“嗯,剛才是在說,如果超過12個小時還沒緩解,我們就去醫院。但是我們沫沫這麼堅強,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高燒讓姜沫苓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前不搭調後不着地地委屈呢喃。
“正着,難受。”
“好,那我們就側着,不哭了乖。”
哄了一陣,姜沫苓又睡着了,沈郁琛将被子拉上了些,确定她的後背不會着涼,才扭頭。
賀煦清在旁邊看呆了,一口大甜瓜就這麼毫無征兆地飛進他口中。
他也沒見過沈郁琛竟還有這幅面孔,之前聽祁川說起時他還不信,這還是他認識的沈郁琛嘛。
認識他十一年,清冷是他的标簽,可今天這百依百順的哄人技術簡直了。
他回頭一定要跟祁川說一下今天他的所見所聞。
“怎麼這個眼神?”
賀煦清被喚醒,“哦,就是覺得你——”他朝沈郁琛比了個大拇指。
沈郁琛打了打眼前的大拇指,一臉認真道:“還有什麼注意事項,你繼續說。”
“沒有了,就這些,剩下的我交代給陳姨就好了。你先照顧她,我去找陳姨。”
沈郁琛站起,“煦清,今天謝謝你。”
“這有什麼,誰叫我是你家的家庭醫生呢。不過看這情況,今晚我得住這了,正好很久沒吃過陳姨做的飯,可以大飽口福了。”
送完賀煦清下樓,沈郁琛去浴室用熱水洗淨一塊軟毛巾,回到卧室輕柔擦拭着姜沫苓紅紅的臉。
而後撕開一塊退熱貼,輕輕敷在她的額頭上。
額頭突如其來一股冰涼,夢中的人兒蹭了蹭枕頭發出不安穩的氣息聲。
“唔。”
溫熱的指腹撫上眉頭,輕柔地揉開她微蹙的眉間。
似薄雪般的柔軟落入眉間,溫潤的聲音依舊。
“睡吧,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