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令羽站在窗邊，使勁擺手搖腦，這才制止了試圖好心替他叫醒程念的她後桌。

窗戶是大打開的，他将捆好的一袋零食袋，小心翼翼地遠離程念趴着的腦袋，遞給兩隻手都伸出來接的程念後桌同學。

随即指了指那烏黑發梢的主人，她的皮膚素白透亮，睫毛自然濃密而卷翹，閉着眼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等待會兒她醒了再給她，謝謝。”喬令羽眉眼含笑，誇張地展示唇語。

程念的後桌看得賞心悅目，咧嘴輕笑配合，點頭如搗蒜。

正在這時，程念擡起頭，腦袋轉向窗外的喬令羽，因為被袋子發出的窸窸窣窣聲響吵鬧個不停，她眉心不自覺地微皺，唇角輕壓，面帶惱色。

滿臉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樣子。

喬令羽像是被無形的尖刺撓抓，光速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

程念打斷他将要說寫的小作文：“我知道，沒事，本來也沒睡着。”

後桌見她起身，将剛接下的零食袋遞到她面前：“喏，新時代田螺姑娘給的，還沒來得及走呢。”

“你拿回去吧，别總是送這些東西來。”程念沒接，轉而直視着喬令羽說：“挺麻煩的。”

但她那不争氣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叽叫了一聲，默默地埋低頭，眼睛撇到其他地方。

“那不是下午大家都沒吃飯嘛，其他人我都送過了，上個樓就順便的事，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飯還是要吃的，餓着難受。”

喬令羽面不改色，但程念那偏頭的舉動頗有一副甯死不屈的樣子，怕她真不收，又隻好補充了一句：“實在不行你可以微信轉賬給我。”

程念思索了兩秒，既不想拿人手短，也實在不想肚子直叫，就隻能應此下策。

她習慣性往桌肚裡摸，将書本表面的手機拿出來開機。

等待開機的間隙，她想起這手機是丁詩琪替她拿的，她腦海裡不由地浮現起過往無數次相同的重複場景。

屏幕亮起。

程念輕微強迫症，慣常先點開有小紅點的軟件。微信開屏出現，想到喬令羽每次都要尬聊些有的沒的，然後多次拒絕多次提醒才會勉強收款。

她又立馬退出點開了支付寶，找到赫然在前排的一個籃球明星頭像：“請問多少。”

“啊，哦，五十二。”喬令羽心底挫敗感油然而生，但面上仍挂着嬉皮笑臉：“四舍五入，就給五塊好了。”

“你是會四舍五入的。”程念後桌實在沒忍住，開口冒了泡，“五十二，52，這數字多好，就差個零了。”

“不是，就剛剛好，湊巧而已，真沒有刻意買這個數。”

程念平靜且随意地掃了他一眼，沒吭聲，就仿佛話題與她無關，沉默地轉了六十過去。

“多了，我做買賣可是誠信為本，童叟無欺。”喬令羽掏出兜裡的手機，又将多的錢轉了回來。

為了避免她客氣地把錢轉來轉去，喬令羽迅速轉移話題：

“剛才我上來的時候遇見了丁姐下樓，不知道怎麼回事，跟沒看見我似的，打招呼也不理人，一溜煙地往樓下走。

最開始想讓丁姐幫忙帶上來的，我問了句下午怎麼沒看見她，你在高一那邊待太久都沒吃上飯。她這才給了我個眼神，搭理了我兩句。

但是丁姐說她有事沒空，話還沒說明白就急匆匆地走了。她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千萬别客氣，盡管使喚。”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程念接過袋子回：“沒事，謝謝。”

下午在高一樓棟，關注都放在了錢姓男和那個女生的身上，他們也沒有問程念和班長兩人去的具體原因是有關丁詩琪。同樣也秉承着越少人知道越好的态度，程念她們談天也都繞着這個話題。

打開零食袋，裡面躺着好幾排旺仔和AD鈣奶，難怪程念單手接過感覺那麼沉，還有小賣部新上架的面包和小零食。

因為家裡從小就不讓吃那些各種各樣又雜七雜八的零食，程念小時候偷偷逆反過一段時間後也不怎麼吃了。但袋子裡面東西還都在她平時偶爾會吃的零食範圍内。

程念心底有一瞬的觸動，喬令羽還伏低身子在窗台前。

鬼使神差，她拆開準備先分發給組員的AD鈣奶，率先遞到了他眼下的窗台瓷磚上。

喬令羽格外欣喜：“給我的？”

他的神色明顯有些過分誇張，程念顯然招架不住，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尴尬之餘十分後悔。

這人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典型代表。

但程念也不可能當衆反悔，本來也是對他表示感謝，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誠懇說道：“今天謝謝你，但以後真的别再麻煩了。”

喬令羽連忙擺頭，語言興奮，态度張揚：“不麻煩不麻煩，有關你的事怎麼能說麻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程念一時話哽，那一瞬觸動的餘溫也蕩然無存。剩下的都是糾結和緊張，還有希望能夠有獨自放空的心願。

“額，嗯，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喬令羽眼睛注意到她手裡捏着的零食口袋，袋子在她手裡細撚，發出細小的聲響，旁邊還有她沒吃到和肯定要被分發的食物。

“好，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晚自習放學再見。”

話畢，他便不再猶豫，扭頭離開了。

程念心裡也舒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也變成了繼續分發AD鈣奶和旺仔，還有袋子裡的小零食。

逆時針旋轉分發一圈，沒在的同學都放在了桌子上。最後拿着旺仔的手停在了丁詩琪的桌子上空，頓了一頓放下擺正，又從袋子了摸了瓶AD鈣奶靠在旁邊。

“班長她們回來了。”後桌指着窗外熟悉的身影說。

程念轉頭看過去，目光所及隻剩班長的半個背影。沒過幾秒，轉而人就通過後桌打開的後門，出現在程念身邊，手裡都握着她按每個人喜好放桌上的飲品。

“謝了。”班長撕開塑料吸管袋，猛吸了一大口AD鈣奶，擋不住程念灼熱目光，緩過勁說道：“别擔心，小丁已經在辦公室了。跑了好遠，盡往學校的犄角旮旯裡鑽，後面她們告訴我位置的時候我都傻掉了。

男生寝室那邊竟然有洞可以出去，她一個勁的想往外跑呢，我趕過去的時候都鑽了半個身子了，幸好我們組兩位能手拖着她的後腿，這才有機會連忙給她攔下來。她是不是有點太上頭了？男人真的值得她這樣嗎？等她回來我一定要把事情的始末緣由，從頭到尾給她說個清楚。”

程念歎了一口氣：“她大概已經知道了。”

就在這時，丁詩琪黑着臉，目中無人，走進了教室，“啪”的一聲，在班長的桌上拍了一張請假條存條。

正要離開之際，瞥見了桌上擺放混亂的書本，還有那突兀的旺仔牛奶和AD鈣奶。立馬上前兩步，還沒等教室内的人反應過來，她便抓了這倆外來物出門。

後門被重力關上，相繼而至的是走廊垃圾桶悶哼的抛物聲。

“咚！咚！”

像是雷霆電擊，無形緻人傷亡。

-

周日上午。

丁詩琪沒來，每個老師都在講試卷，外面的書箱大多還沒有搬進教室，拿東西都要出去找。

程念的箱子放在欄杆旁，淋不到雨的角落。正翻找之前寫完的錯題本時，班長從辦公室回來，徑直走向她，湊近耳邊嘀咕。

“丁詩琪請了兩天假，老陳竟然同意了。上次她不是也進了辦公室，老陳應該是猜的八九不離十，加上昨晚他在教室裡說的話，多半是希望她能有些轉變，否則老陳真的會有大動作。”

回想了老陳昨晚嚴肅的發言，程念颔首，隻“嗯”了一聲，表示贊同，有些無力。

老陳的原話是：

“在座的各位，都是即将成年和已經成年的人，無時無刻都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舉止負責。在學校，老師還能夠容忍、給機會加以改正；但出身社會，不做改變、随心所欲，那就隻能等着被淘汰，甚至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控制自己的情緒，約束自己的言行，都是能力的體現。我要求大家努力學習，不是為了打造分數機器，而是希望各位都能夠在将來，有更多進行自主選擇的機會，分辨是非的能力。

衆所周知，我們班女生占比全校第一，男女關系又是你們這個年紀喜歡探索的話題，我也時常擔心受怕，但并不想進行粗暴的扼殺。可有一點我一定要告知各位：

影響前途的人絕不會是良配。

大家的高中生涯快要結束了，而脫離苦海前的這段時日，已經拼的不是成績，是到最後的心态。我是要退休的年齡了，看過的一些所謂情侶不下百對，有些連站在我面前的能力都不存在，更别說共患難的話。

能控制住欲望的稱之人，控制不住欲望的是牲畜。而許多剛出入社會的，多處在人畜難分的階段。自我約束是身而為人的永恒話題和必經之路，不要因為一兩個過客而迷失前行的方向。

如果有人實在要一意孤行，我也有義務對其進行矯正……”

班長不愧是老陳的得意弟子，說的話也是有模有樣。

“她這收不住的性子真的挺容易出事故的，也确實需要積累教訓了，特别是過分相信男人這一點，還是鬼故事聽得不夠多。

她就是上頭了很難攔住，等清醒了肯定又萬般後悔。你比我更清楚她的性格，千萬千萬别自個兒苦惱，給困進去。你說是吧？”

程念沒答，幹杵着望遠。

“還有，那個張山峰說下午想請我們吃飯，說想道個歉，還有要說些什麼事。你去不去？”

道歉與她無關，還有不想跟不熟悉的人吃飯，并且多半有喬令羽，程念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讓他有什麼事線上說。”班長忽然又想起了去辦公室打聽，而領回來的任務：“還有待會兒放學前，要把位置換了，這些書放外面太擋路，被路過的其他班同學投訴到老陳那兒了。到時候你跟我坐吧，我去跟她說。”

高中課程書多，搬來搬去麻煩。但隻坐一個位置也不利于視力，她們班通常是月考或者月假的時候換位置。組與組之間蛇形移動，組内之間自行商議。

可以直接選擇，或是抽簽決定，結果不滿意也可以出條件交換，通常是倒垃圾、接水或者買奶茶，所以程念丁詩琪能經常坐一起。

拿了書本往教室裡走，程念兩人剛進座位，班長的同桌就轉告了丁詩琪的話，說把挑剩下的位置留着就行，還拜托她幫忙搬一下書箱。

氣氛開始變得微妙，最後還是決定進行線上抽簽，程念和班長還有丁詩琪恰好抽到了四、五、六号。

她們組下個位置正好在中間，有三列。

意思說她們三個正好坐同一排。

幸好是最後一排，方便出入，還算寬敞。班長摸了把無形的冷汗，心裡嘀咕。

放學鈴聲響，班上的同學都非常熟練地搬箱移桌，很快教室裡就沒了人影。

程念和班長走在最後，出學校的路上已經寥寥幾人。

一路沿着舊街，走到心心念念的刀削面店，來來往往的食客擠滿了路邊延展的桌凳。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學生老師……在這面店裡都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