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樓梯間等其實沒什麼,她也還沒感覺到餓,不過要是上上下下過路行人多起來就很不美妙了。
程念微閉雙眼,緩步靠近門面,神聖地伸出一隻手指,在門鈴按鈕上狂摁了三十秒,然後跺腳坐回第三步台階。
“沒事,沒事,一點事沒有。”她撐着腦袋自己哄自己。
突然“咔哒”一聲,緊閉的防盜門開了。
縫隙中探出個小腦袋瓜,眨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喊她:“姐姐。”
“從今天開始,我要封你為第一小天使。”程念難掩欣喜,一把拎起三年級小表妹在樓道間轉圈圈。
“姐姐,再轉褲子要掉了。”
小表妹的胳膊肘被程念拎着,她隻好艱難地一手捂住飛揚的衣服下擺,一手提着松垮的褲子。
程念看着有點想笑,但這樣對小天使有些過分,隻好将她平穩放下,況且她的力氣也不足以支撐轉幾分鐘。
兩人關門進屋,程念換完拖鞋後把屋子轉了個遍。
“他們就放你一個人在家裡待着?”
先把她扔在屋外不讓進,說是關在外面好好反省,過幾個小時再出來個人唱紅臉,道完歉寫保證書後再進,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程念還以為這次是變體呢。
“嗯呢!零食吃太多了,不想吃飯,媽媽叫我在家寫作業,要是姐姐回來就給你開門,其他人都不給開。”
“不錯不錯,非常聰明,值得表揚。我下次來給你帶超級好吃的辣條,學校進的新口味哦!可搶手了!”程念rua了rua小表妹的腦袋保證。
突然的委屈湧上心頭,程念癟着嘴歪歪扭扭倒在沙發上撒潑:“可是你竟然這麼久才給我開門!嗚嗚~我好可憐~沒人疼沒人愛,我是地裡一棵小白菜。”
“我在上廁所嘛,不是故意不給你開門的。”小表妹紅着臉解釋道。
程念的假哭收放自如:“噢噢好吧,那多虧你耳朵靈敏。”
小表妹學她趴在沙發上,指着她倆中間的口袋問:“你這是買的什麼?這麼小一袋,看起來不像吃的。”
“藥。”程念立馬彈射起來,坐直身體,順帶着将旁邊剛躺下的人撈起來,“诶,正好屋裡沒人,親愛的妹妹幫我塗一下脖子後面吧~”
在小表妹還更小的時候,程念是跟汪女士和小表妹三個人睡一個房間一張床,後來随着年齡增長怎麼睡都顯得擁擠,她便自請睡沙發床,到外公家通常都是逢年過節,夜麻将喝夜酒這些活動多,外公經常不在家過夜,回來也是三五點鐘,總是被早起的外婆嫌棄,叫他沙發湊合。汪女士就提出說要跟自家媽睡,于是程念與小表妹睡一個房間的格局基本固定。
程念脫掉外套丢在挂衣杆上,隻穿了一件打底短袖,蹬掉拖鞋趴在床角,熟練地摸出枕頭下的手機,小表妹盤坐在旁邊任勞任怨地給她塗藥膏。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
藥膏剛一打開,濃濃的中藥味道撲面而來,塗抹在發燙的後脖嬌嫩皮膚層,表面涼涼的仿佛塗了一層冰,底下又似翻滾的岩漿,像4399小遊戲裡面冰娃和火娃反目成仇後,發出的攻擊全濺到她身上的感覺。
幸好相比較冰娃和火娃來,程念算是個巨人,那些攻擊隻能使她癢得抓心撓腮,但也足夠面目猙獰。
程念再次感歎:沒讓藥妝店阿姨幫忙塗是正确的決定。
“塗好了。”小表妹把藥管遞到她面前。
“其他地方也幫我塗一下吧~好妹妹~”程念撥弄着手機回複各種信息。
“你這個樣子不方便塗前面和手臂,而且你自己就塗的到。”小表妹氣呼呼的,“我還有作業要寫呢!你卻隻顧着玩手機!”
“那待會兒我幫你寫作業,你玩兒會兒手機。”
小表妹又擰開藥膏,弱弱道:“你坐到那邊椅子上去。”
“遵命!”程念立刻爬起,擠進她小巧粉紅的學習椅,手腳并攏乖乖坐好。
“好幾樣作業呢,語文數學英語科學,你幫我寫哪一樣?”
“不用動腦子的。”
“有一個手抄報。”
程念在小表妹的指揮下畫完手抄報後,舅媽拎着打包盒招呼她吃飯,時間已經八九點了,程念本來是想遵循與李星月約定的六點半後不吃飯不喝水的良好瘦身計劃,但耐不住實在太餓,計劃在不到半個月就宣告失敗,不過隻要李星月不問就不算完全失敗,她怒刨了一碗結實的飯菜想着。
吃飽喝足後,程念便随回家的弟弟妹妹和外婆舅媽的健康作息,早早洗漱上床睡覺了。
這一夜睡得實在不安穩,叮裡哐當的聲響在腦海裡斷斷續續始終沒停過。
她甚至做了噩夢,夢到汪女士拿着衣架準備教訓她,但被她爸攔住了。不過汪女士從不輕言放棄,說着什麼:“好,等我明天睡醒了再好好收拾她!不然她恐怕忘了自己是從哪個肚子裡鑽出來的!”
好吵好吵,眼睛睜不開,口幹舌燥頭暈暈的,仿佛火娃占據了她的身體。
“姐姐起床吃早飯了,快點起來,姑姑回來了。”
她的胳膊好像被人搖着,身體似乎飛了起來,像一片葉子那麼輕盈,而頭卻又像石頭那麼重。
“啪”的一聲,在她臉上響起。
像是被瞬間掰直的啪啪圈手環,就那麼随意地撿起又扔在地上。
面前站着身穿柔軟珊瑚絨睡衣的女人把她的表妹推出房間,稀松平常地随手關上門,恍若一次外出前需要更換掉睡衣那樣。
可門卻被上了鎖,任憑門外的敲門聲都無動于衷。
穿睡衣的女人說:“跪下。”
她盯着離她很近的毛線拖鞋,三十八碼橘黃色,是她奶奶勾的。她也有一雙一樣的,三十五碼粉紫色,放在鞋櫃裡沒有穿。
“啪”的一聲,又在她的太陽穴響起。
接觸地表的啪啪圈手環受力蜷縮起來,是一塊曲在床腳死物。
“你膽子越來越肥了是吧?人煮好飯還要叫無數遍請你,真當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連幾個小娃娃都看不好,還敢離家出走?”
一隻帶鈎的衣架抵在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
她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一天再敢用這種眼神看我,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都挖出來!”一雙塗着紅棕色指甲油的手直抵她眼睑,她費力偏頭,那雙手戳在她的鼻梁,指甲上被擦蹭掉的塑料鑽石散發着一股黏膩又惡心的氣味,充斥在她的大腦鼻腔,使她異常清醒。
痛感随之席卷她的全身。
啊,原來不是噩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