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獎略顯貧瘠,但安德烈心裡的愧疚感确實被柯善三言兩語打消。
柯善拍拍手,拿出第二個藍莓派放進嘴裡,三兩口吃完,含糊着語氣問道:“這不是樓下餐廳裡的吧。”
柯善其實不太喜歡吃餐廳的食物,甜品太甜,肉又太鹹,吃多了容易膩,但這些倒是很符合那些近神種的口味。
安德烈靠着欄杆點點頭:“嗯,在外面買的,我暫時不想去餐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
“平常心對待就好,你是外族人,他們不敢太嚣張的,越怕他們反而會得寸進尺。”柯善放下紙袋,也往後靠了靠,拍拍他的肩膀:“不過從今以後我們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少年嘴唇微張,眼睛比嘴角更早流露出笑意,他眼中眸光熠熠流轉,臉部的線條尚顯稚嫩,但已初具一個俊朗的模樣。
那些五光十色的光彩流動在他臉上,使他的側臉看起來像飽滿鼓動華麗的繭,或許兩年,三年……柯善足以想象得到幾年後面前人會是怎樣的英姿勃發。
那她呢?
索美特之塔不會給她太多時間,幾年後,她會是什麼樣,她能承擔得起安德烈帶來的這份責任嗎,還是依然是個墊底的廢物?
忽如其來的糾結讓柯善的頭腦回歸冷靜 ,獨善其身的想法出現在腦海裡,拒絕的話語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個……”
她擡起眼睛,才發現安德烈已經轉過臉來,目光微微下傾,似乎停在她的嘴唇上,在等她說下去。
柯善還沒徹底決定好,話霎時咽了回去,安德烈的目光把她架了起來,一時懸而不下:“額,我是說……”,下一秒,安德烈忽然擡手,輕巧地在她唇邊一抹,帶過來一道柔軟溫熱的觸感。
“啊?”
“有果醬沾嘴邊了。”他說道。
柯善表情凝固了一兩秒,手背下意識在唇邊蹭了蹭,不甚在意地笑道:“我還以為什麼呢,這樣盯着我看。”
“诶,你剛剛想說什麼來着?”安德烈問,側過身想取出褲子口袋裡的手帕。
“沒什麼。”柯善搖頭轉移話題,一手扯住自己的衣擺,一手抓住他的手臂,盯着他手指上的那點瑩潤的藍莓醬汁幹脆說道:“你擦我衣服上吧,我回去就換了。”
“什麼啊,怎麼能把醬汁擦衣服上……?”安德烈看着她微微震驚,手掌已經攥上一塊淡黃色的幹淨巾帕,他低頭用它仔細擦幹淨手指,然後睨了柯善一眼,嘟囔道:“你要講點衛生,不然我不讓你騎。”
少年的語氣帶着些小小的幽怨,雖然是一頭火龍,但很愛幹淨,很愛泡在幹淨的湖水裡舒展鱗片,受不了火龍身上與生俱來的硝煙味。
但很不幸,他說對了。
他的搭檔确實不怎麼講衛生,甚至有些惡趣味,喜歡他人這種無傷大雅,略帶着親昵的指責。
柯善眼底浮現出笑意,想起了一些還在圖蘭島上生活時的瑣事。
陽光明媚的天氣,常年潮濕的海島迎來一種脫籠般的巨大自由,各家各戶珍惜陽光,紛紛展開一番大清洗,門前門後,屋頂沙灘,飄滿了各式各樣的衣裙被褥,佩姆·懷特會上樓來到她的房間,把她屋子的兩扇窗戶全部打開,暢爽的海風迎進室内。
接下來,她便會為柯善床單裡抖出的沙子發狂,後者則靠在床頭,嘻嘻哈哈地為自己辯解,海邊的沙子經常受到海浪的沖洗,早已經是幹淨的了,就算她去海灘玩耍回來沒注意換衣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佩姆姑媽臃腫肥胖的身體擠過床邊桌椅,床單抄在手上,作勢要給她一些教訓。
所幸柯善比她靈活不少,從床上快速翻身而起,扯着從佩姆姑媽手裡搶過來的床單,像扯着一面旗幟從窗口跳下,大笑着從沖向海邊,那邊許多女孩子卷起裙擺,把腳踩在木盆裡,歡聲笑語随風繞遍海島。
回憶是美好的,至少比現在美好許多,柯善自顧自地笑出了聲,這聲笑,甚至帶上些本音的輕靈。
安德烈愣了愣,被她弄得有點糊塗,面前的人咧着嘴角,臉龐發癡,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剛剛說的話有那麼好笑嗎,安德烈蹙起眉,他剛剛說了啥……你要講點衛生,不然我不讓你騎。
幾秒後,他的臉色蓦地漲紅:“柯義,你在笑什麼?”
“啊,沒。”柯善把嘴角的笑容逐漸斂下,語調卻還帶着若有若無的回味:“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哈哈。”
安德烈于是更加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縮着腳遠離她:“不給亂想!我說的騎是你騎在我的龍背上!”
柯善一愣,意識到他好像誤會了什麼,不禁失笑:“你才是想歪了吧。”
但對着安德烈,她也不能說她想到了曾經的海島生活與她的佩姆姑媽,隻得保證道:“你放心吧,我每天都洗澡的,隻是有些不拘小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