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溫來到學堂後面。
學堂後面住着一個老者,叫做徐七,自從師溫收徒後去見過一面,她已經有好久沒有去見她了。
這回師溫去,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他尋求建議。
穿過竹林,來到一處小院,小院裡老者躺在搖椅上曬太陽。
這是他難得休息的一天。
徐七似乎蒼老許多,佝偻的身軀窩在搖椅上依舊不顯得擁擠,那雙空洞洞的雙眼依舊駭人,皮膚宛若枯樹皮,長長的白須在胸前飄蕩着。
院子裡少了許多花卉,隻剩零星幾朵。
“不種花了嗎?”師溫開口問了一句。
徐七轉動頭顱,雙眼像是能看到一樣鎖定了師溫的方向。
“有個小崽子把我那點手藝全學走了,你說我還有心思種花嗎?”他用粗粝的嗓音揶揄着,花白的胡須跟着上下跳動着。
師溫倒是覺得新奇,忍不住問了句:“那個人是誰?”
“還能是誰?不就是你那好徒弟呗。”
師溫一時驚訝。
她完全不知道小徒弟居然還經常來看望老者,還偷師。
她略顯為難道:“這……回去我一定會說他。”
“哈哈。”徐七笑了,“倒也不用,我這老頭子哪裡有這麼小氣。”
笑得差不多了,老者定定地“望”過來,那沒有眼球的眼睛似乎閃爍着精光,他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師溫略微沉吟,而後才開口道:“您在流光派多年,有想過出去嗎?”
徐七明顯停頓了一下,正色道:“我哪敢奢求太多,要不是老掌門收留,憑我徐七這種廢人恐怕連這安度晚年的地兒都沒有。”
“人是需要根的,流光派就是。”
“如今,你怎麼突然……”
他好似明白了什麼,表情變得凝重起來,而後緩緩起身,扶着椅把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嗫嚅良久,而後才道:“是你……?”
一時間,師溫也拿不準他的想法,她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是啊,我想出去看看,小時候一直想。”
被困久了,差點忘記她也曾有過向往自由的時刻。
徐七看不到師溫的表情,隻能通過聲音判斷,師溫說這句是下了一定決心和勇氣的。
他停頓半晌,才問了句:“你怎麼會想出去了呢?”
師溫也說不出來。
也許源于即墨浮生問的那句話吧,也許是見到生息講述山下事情時的那種雀躍,也許是她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她不想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就像宗門大比,她小時候很羨慕師兄們可以去,這次終于去了,雖然不是去打比賽,但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她道:“這屆舉辦宗門大比的是元武宗,師兄曾經和元武宗掌門定下約定,要留一個位置,不論我去不去。”
“若不是去了,我恐怕還不知道。”
徐七聽聞,沉聲道:“這确實是你師兄會做的事。”
“我想,我應該去看看外面。”
老者垂下頭,語氣中透着幾分擔心:“可你的身體……”
“所以,晚輩來找您想辦法。”
徐七氣極反笑,诘問道:“你這真是給我找了個難題啊。”
正是因為難,才來找他啊。
這句話,師溫沒有說,而是靜靜等待他回答。
“你終究是到了這一步啊。” 徐七似乎還有點悲傷和憂愁,他起身,對師溫道,“你進來吧,有樣東西要給你。”
徐七佝偻着腰,杵着拐杖,慢慢地往屋内移動着。
師溫跟着他進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到小屋裡面,裡面隻有簡單的家具,睡覺的床,裝東西的櫃子,吃飯的桌子,坐的凳子,除此之外便沒了。
隻見徐七到櫃子面前,雙手在櫃子頂上摸索着,上面有一個小盒子。
師溫搭了一把,把小盒子拿了下來。
“拿到了嗎?”
徐七喑啞的聲音響起。
“拿到了。”師溫回答道。
“打開它,裡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師溫打開了,盒子裡面靜靜躺着一本薄簿子,大概隻有二十頁左右的樣子,封面上什麼字也沒有。
她拿起簿子,翻看起來,隻是看到第一頁的那四個字“吾兒親啟”,瞬間睜大眼睛,滿是不敢置信。
上面的字迹實在太熟悉了。
“這是你父親托我保管的,讓我有朝一日交給你。”徐七解釋道。
師溫頓時百感交集,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乎是哽咽着問出那句話的:“他早就想好了這一切?”
徐七緩緩點頭。
“他說,他沒辦法給你創造一個廣闊的天地,但至少可以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師溫怔愣在原地,眼睛泛上一絲酸意,裡面有什麼滾燙的液體快掉出來了。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呢?若不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也不會特意用禁術封住她的情脈。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