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很會伺候人,一間破寝室每天被他裝置得像寝宮一樣,被子如何疊都有講究,我時常笑稱他是田螺王子,這時他就會惱,因為他不喜歡田螺姑娘舍棄螺身嫁作農婦的結局。我見他是真的惱,便莊重神色,張口又叫他芳芳。因為少年的名字是阮芳庭,雖然極大可能是化名,但我也不太在意,芳芳叫起來親切又順口,便這樣叫了,雖然每次都惹得少年羞憤,但看着那雙漂亮眼睛暈開鮮活的怒意,也是種活色生香的享受。阿彌陀佛,看來讀書也治不了好色的毛病。
芳芳總是用紅圍巾掩着面,塗藥也是吹燈後背着我塗,所以他的臉究竟恢複到什麼程度,一直到除夕夜我都沒看清過。除夕那日李荷花女士堵在太學門口拖我回家,一路上也沒找到時間回去跟芳芳說一聲。焦灼地在四合院砍完柴火剁完肉餡包完餃子又幫鄰居小孩點完爆竹,我終于在李荷花女士煮餃子時找到機會,端起剛盛出的第一碗騙她說:“韓博士說最喜歡你包的茴香餃子,我順路給他去送一碗。”
除夕夜多是鄰裡串門,李荷花女士借着話茬又炫耀起韓博士對我的器重,沒太注意我端着碗跑得好似逃命一樣。終于趕回太學,我繞小路走到寝室附近,瞧見窗子後一片漆黑,心裡卻隐隐落定,本來就是随手救下一隻流浪貓,傷病養好後默默離開倒也是種體面。
隻不過手裡的餃子不能再端回去吧,我推門進屋準備自己吃掉,但剛把碗放下,起身到床邊找火折子時,鋪開的被褥下卻動了動,一張豔若桃李的臉蛋正映着微弱的燭光與月色。阮芳庭披散着烏發,裸露的肌膚雪白細膩,好似良玉碾成一般。兼之少年眉目媚麗,這般俯視着看,還真是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出水芙蓉。
說實話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上輩子我也被工友安利過不少明星網紅,但都比不上床上的少年。端着燭台,我沒出息地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裡,蠟油滴在手背上,才疼得我一個激靈,背過身對他說:“芳芳,要不你還是遮着臉吧,我、我現在有點.......有點.......”
“有點什麼?你是在怕我嗎,李新蟬?”少年赤腳走下床,月影中愈發像個豔鬼,繞到我面前,他卻又俯下身,撩起頰邊的頭發,一張媚麗的面孔湊近我,他呼吸滾燙,我懷疑他染了風寒,擡手想碰他的額頭,卻被阮芳庭攥着捧在了頰邊。
少年紅豔的唇瓣若有似無地蹭過我的手心,他偏着頭,眼尾留有殘紅,一雙眼烏珠也被淚浸過,潋開細碎的光。他這時并不嚣張,收斂爪牙,隻用柔軟地唇瓣偷偷貼我,阮芳庭問:“李新蟬,隻要足夠漂亮,是不是就不會被你随意丢棄?”
我和阮芳庭一起分食那碗餃子,十幾歲的男孩子本來胃口就大,但他多吃幾個,就要害怕地擡眼看看我,直到我又将餃子喂到他嘴邊才肯低頭咬一口。
“像你這樣吃飯,被李荷花女士看到,肯定要親自端着碗将你喂到扶牆而出。”我忍不住戳阮芳庭的臉,他鼓着腮幫子瞧我,頰邊是這些時日養出來的一點肉,雪潤可愛,下意識彎了彎眼,阮芳庭故意問我:“本朝美人多是體态輕盈,若是我吃胖了,是不是沒幾日就要被你休棄?”
“吃胖了不好看,那吃不飽飯長成個蘿蔔秧就好看了?”
“李新蟬!你.......”阮芳庭等着我哄他,但沒想到我不解風情,氣得伸手又勒我的脖子,但我先一步攬到懷裡。少年一身娟麗秀緻的皮肉,裹着的卻是一把冷硬的骨頭。
他長手長腳的,我抱不住,便隻從背後摟着阮芳庭的腰,給他指窗外明滅璀璨的焰火。阮芳庭安靜下來,抓着我垂下的一縷頭發,眼烏珠映着焰火與天光,忽而間,唇邊露出稚氣希冀的笑。
“李新蟬.......”
“嗯?”
“我給你當田螺王子,你給我一個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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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試成績好,我便由韓博士引薦升格到了天乾班,并且被納入中央六學的學生,開始為期三年的監試備考。天乾班有寒門,但更多是憑借家族親屬的官職品級按等就學的權貴子弟。
我在其中原本不算顯眼,但又因為阮芳庭總給我送飯食的緣故,使得太學許多同窗都知道我在寝室裡藏了個“美嬌娘”。說他美嬌娘,是因為我發現阮芳庭被我撞見幾次偷穿我的衣裙。原本我的衣服是每旬一次拿回家給李荷花女士洗,而阮芳庭住下後大包大攬了我的日常起居。所以我到底有什麼衣服他最清楚。
後來寒食節放四天假,我要回家去住,原本走的時候就看阮芳庭垂着眼一幅幅恹恹的模樣,我想抱他,他也扭過身子不讓。直到假期第三天,我放心不下就扯了個溫書的幌子,火急火燎跑回太學,路上還給他買了剛出鍋的紅豆餅,打定主意要好好哄阮芳庭。
結果太激動就沒有敲門,掀開簾子跑到寝室時,我隻見到一個绮麗的身影背對我坐在床上。阮芳庭穿着我那件洗舊的軟銀輕羅百合裙,一雙玉白的腳踝露出來,聽到掀簾的聲音,被驚動的肩頭顫抖起來。回頭的瞬間才讓我看清少年此刻的臉,眼下耳畔漫洇着潮紅,唇瓣濕紅,眉目間淩厲的美也變成了被揉碎的櫻桃,透出将熟未熟的甜膩。
不太明白阮芳庭當時在做什麼,但我心跳得極快,撞得整個胸腔都發麻,喉嚨也癢,我下意識走到床邊,在阮芳庭要鑽進被褥裡之前,攥住他的腳踝,用力掰開之後又往上摸,茫然地看着他說:“沒穿褲子,為什麼?”
“嗚.......嗯,疼,别亂動,李新蟬.......”阮芳庭攥住我的手腕,慌亂地揚起笑,将我的手壓在他的大腿下面。而後才伸手摟住我,揉着我跑散的頭發,又低下聲音可憐地說:“我是想你,可你不回來,我也不能去你家裡找你。沒忍住就想着偷穿你的衣服,能聞着你的味道,我還能騙自己是被你抱在懷裡。”
“可是......”
“李新蟬,你覺得我穿裙子好看嗎?”他打斷我,又故意貼過來用臉蹭我,使得我在四月天裡生了一脊背的薄汗。不自在地推着他,我隻好說:“好看呀,但再好看的人,穿裙子也要不能光着腿,會着涼的,而且現在才四........”
“你、你氣死我算了!李新蟬,我再問你,如果我是女人,你還喜歡我嗎?”
阮芳庭忿忿地捏住我的嘴唇,又咬牙切齒地問。我有些難受,扭頭掙開桎梏,這才又認真打量起來面前衣裙淩亂的少年。蹙眉思索着,直到阮芳庭眼裡浮現驚慌,又想伸手摟我時,我才終于捏住他的下巴,目光坦誠地回答:“長成你這樣,管他是男是女,能親一口,這輩子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