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進宮,阮芳庭因為生得姝麗,被當時還是司禮監随堂太監的吳兆選中,擱在身邊精細地養着。阮芳庭私下叫吳兆幹爹,但其實心裡知道他的意圖,好多次吳兆黏膩的目光刮在他身上,阮芳庭都隻仰着臉笑,裝作孺慕的神态。後來阮芳庭十六歲時,吳兆尋到機會,在宴會上讓安和公主與楊昭同時看上了這個貌美的小内侍。安和與楊昭這對表姐弟都是荒唐性子,争奪幾番後,吳兆選擇站隊公主府,便将阮芳庭送去給安和。
可沒料到,朝廷局勢風雲變幻,擡着阮芳庭的轎子還沒到公主府,皇帝就下令将公主府圍了起來,監視安和直接押去鄰國和親。吳兆走錯這步棋,在宮裡的地位也岌岌可危起來,秉筆太監劉賀本來就忌憚他,吳兆被調去直殿監,自顧不暇,也顧不上楊昭将阮芳庭搶回府這檔子事了。
阮芳庭被各方搶奪,卻品不出一絲被珍重的意味。吳兆、安和、楊昭,還有他的父母,他們沒有人把他當人。阮芳庭恨急了,便故意染上水痘,在楊昭抓他去太學狎弄洩火時,又抓破自己的臉,敗了楊昭的興緻,又因為知道了楊昭不能人事的秘密。就被他摁進勤學湖淹死,但楊昭當時醉醺醺又磕了許多藥,腦子混沌,見湖面沒有動靜就罵咧咧地離開了,沒料到身後阮芳庭又爬了上來。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活得這麼賤,還是不願意死。但爬上岸,跪在雪地裡時,阮芳庭又想,或許他是不想被那些大人物碾死,蝼蟻也有蝼蟻的骨氣。阮芳庭甯願在這片白茫大地裡凍死自己。
可後來,阮芳庭絆倒一個書呆,書呆告訴他:“今晚冷得很,要想死也總得等個暖和的日子吧。”
她說得有道理,阮芳庭身上冷極,腦海中又像沸水炸開一樣,他想不明白深奧的問題,隻是覺得......是該看看春暖花開的日子呀,不然多可惜。
聽他講完,我的汗一滴滴順着脖頸淌濕衣領,春夜的寒氣重,我卻熱得發懵,分辨不了信息,隻牽着血淚染面的少年往後面幹淨的廂房去。他被我慣到床上,沒怎麼反抗,隻是在我壓下來時,掐着我的臉問:“李新蟬,我不是你的田螺王子,我是不男不女的太監,你明白嗎?”
“嗯........嗯.........”我胡亂點頭,難受地貼在阮芳庭頸側,羽毛蹭過羽毛,惹得他也難受地扯開衣領,但仍繼續又問:“李新蟬,我是被當做床奴養大,但你是第一個睡我的人,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芳芳,我難受,你能不能把衣服脫了,我難受.........”
“乖孩子,”阮芳庭撫着我的頭發笑了,眼尾卻溢出兩道細細的熱淚,打濕了雙耳,他将衣領拂亂,露出一捧月光下的雪白,山巒旖旎的曲線。他勾着我的手解開裙子的系帶,阮芳庭擺出了放铛的姿态,那淚潤的目光卻虔誠,好似獻祭的決心,他将吻落在我的眉心,啞聲說:“那你睡了我,就不能再抛棄我了,不管發生什麼事。”
“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傾身赴青山谷縫,唇瓣卻輕柔地回吻他。
我也哭了,隻是混着汗水,阮芳庭不知道。
-------------------------------------
楊昭慘死之事,最終還是被内省廠給壓了下來。女皇這些年削藩,懷親王被召回京中也是意在監禁控制。如今舍掉楊昭一個不能傳宗接代的棄子,賣給吳兆一個好處,懷親王倒也是拎得清。
吳兆要我歸順内省廠,試圖從新科進士入手離間新黨,而我那天日出前站在吳府的階下,沉默許久,一身露水壓濕衣角,隻要身後阮芳庭擔憂地去牽我的手。
這時我才回過神,攥緊了身後之人的手沒松。我和吳兆談判,他将阮芳庭安排進内省廠,以此躲避懷親王府的追責。至于我,保證自己在朝中不會站隊新黨。
今年新科進士裡不知會有多少人被吳兆收攏,但我明白其實他隻是看重我在寒門女官中的表率作用,做到不站隊,就已經是對如日中天的内省廠的助力。
二十歲考入翰林院,我成了個不起眼的修撰。朝堂上我多是沉默寡言,漸漸科考的光環褪去,我成為同僚不經意是提起的“那個死讀書的”。從翰林院到内省廠要穿過半個宮城,中間路過一塊廢棄的荷花池,荷花池旁總站着一個妖冶媚麗的小太監,一日一日地等我來說幾句話。
宮裡除了吳兆,沒人知曉阮芳庭和我的關系。所以總像偷情一樣,他喜歡膩着我,一見面就要緊緊抱住,然後把一整天要說的閑話全給說完。那時節柳絮飄散,我和阮芳庭其實誰都看不清前路。我告訴他等我做出政績,就求皇帝将阮芳庭賜給我。而阮芳庭隻笑盈盈地點頭,很相信我的樣子,但很快又說他也在内省廠試着找門路,總有一天能自己走到我身邊。
我們兩個都有一些哄着對方别放棄的心态,但對于未來,能确定隻有先活着,先努力活着這個目标。
隻不過,我沒有阮芳庭動作快,在翰林院第二年,我剛升為正六品的侍講,在皇帝面前才混了個臉熟。阮芳庭似乎已經能在内省廠和吳兆過幾個回合的招。每次朝會,阮芳庭和吳兆接引百官入承仙門,我站在後排,眯眼透過刺目的日光,遠遠望着阮芳庭的背影,也不禁感慨,他真是個意氣風發的美人。而皇帝也漸漸地信任起這個知情識趣的小太監,偶爾我在為皇子皇女講讀經史時,也會碰到阮芳庭來宣示皇帝的旨意。不過多是慈母心懷,有時是鼓勵,有時是幾盤難得的點心和水果。所以皇子皇女也很喜歡阮芳庭,會主動牽他的手要抱,喜歡捏着他的臉再感歎一句真好看。
阮芳庭對孩子沒什麼耐心,隻是裝得好脾氣,每次來送東西,臨走前都會找由頭将我也喊走。我跟着他一前一後恭敬地走到逼仄的宮道,還沒擡頭,阮芳庭就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帕子,掀開後是幾顆飽滿的水晶葡萄。
“這是烏茲國進貢的水果吧,好難得能保鮮到現在。”我慢吞吞地剝開一顆填進嘴裡,看着阮芳庭笑眯眯的狡猾模樣,就知道肯定是從聖上給皇子們的賞賜裡偷拿的。
我又剝開一顆遞給阮芳庭,他擺擺手說不愛吃,卻又黏糊地湊在我唇邊偷親。我歎氣,官帽都被他撞歪了,隻好攬着阮芳庭的細腰靠在牆上,樹蔭籠罩着,我捏着阮芳庭的下巴,一顆顆葡萄碾碎在糾纏的唇齒間,清新香甜。
沉默間撫上阮芳庭洇紅的臉頰,樹上夏蟬長嘶,我忍不住笑着說:“有時候還真懷疑你是妖精變的,從十六歲相識到現在,怎麼還一年勝過一年的貌美?”懷裡的美人沒有回答我,他氣急地攬住我的脖子又親,還嘟囔着:“若真是妖精,就合該寸步不離地纏着你,哪像現在,想和你睡覺都找不到時間。”
“你若是妖精,那等我老了死了,你還是俏生生一朵嬌花。估計到時候我墳頭都要氣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