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玄琴擡眼,魔眼平靜冷淡,轉頭看向他:「那你還能喚他黎伊嗎?」
青文冬被如此反問,思緒糾結難明,他狠狠咬着牙,看着床上暧昧糾纏的兩人,不願意露出任何膽怯,「這不是他的名字,隻要他告訴我他的真名…… 」
柏玄琴打斷他,血紅的瞳孔毫不避讓的直視着青文冬那雙迷惘的鳳眼,「他的名字就是羅黎伊,他的神武取名伊尹,原因就在此。」
蓉英君見他們氛圍越來越緊繃,趕忙中斷他們的談話,「這些事都先放放,先治療再說吧。望月,你也冷靜些,好嗎?」
青文冬被蓉英君這麼一提醒,才想起羅黎伊的體質,愣了愣,這麼一恍神的時間,蓉英君已經提着醫藥箱走到床邊。但随着蓉英君跟青文冬兩人靠近,羅黎伊身體僵住,但他沒了聽覺跟視覺,不知道現在除了柏玄琴之外還有誰在身邊,他不安流露在臉上,失焦的雙眼茫然地看着虛空,過了一會兒,輕聲問:「是誰……?」
柏玄琴見他不自覺的流露害怕,剛剛還與他對峙的氣惱都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忍受的心髒抽痛。羅黎伊如此高傲自立的人,在傷了病了且無助的時候,竟然都不知道要求助,那怕喚他一聲都好。獨立倔強的人哪怕痛極了,偏偏哭都不哭一聲,但是若真的仔細去看,才會發現原來早已傷口潰爛,深至骨髓。
柏玄琴軟下眼神微微垂下眼簾,抱着羅黎伊的手臂更加溫柔,搭在他腰上的指尖輕輕拍着,無聲地安撫着他。
蓉英君怕他們待久對羅黎伊不好,便輕輕拉過他的手,給他診脈,這一個動作讓羅黎伊立刻明白旁邊的人是誰,他被吓了一跳,身體微微一顫,幾乎反射性地又要收手,但蓉英君極有耐心的安撫他,過了一會兒,在兩人的安撫跟血印的壓制下,羅黎伊隻能放棄逃跑的意圖,乖乖接受治療。
診完脈,蓉英君微微松口氣:「隻是神識勞累,多加休息就好。也多虧他已經化神,否則恐怕不隻昏睡而已。」
青文冬看着雙眼沒有聚焦,僅僅是茫然地望向虛空的羅黎伊,一時心中五味雜陳,「……都已經化神,怎麼還睡這麼多日?」
「隻睡這些日子都算是好的了。」
蓉英君從藥箱中拿出香爐,點上之後清淡的暖香慢慢飄出,羅黎伊聞了之後,本就被血印壓着而困倦睡意更濃厚,他被這睡意弄得很是慌張,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床柱讓自己起身。
但他忘了自己不隻看不到聽不到,還被柏玄琴牢牢抱着,伸出的手徒勞的在空中掙紮,困意越發濃厚,他在逐漸昏沉的意識中焦急,卻漸漸失去力氣,突然間,仿佛将要滅頂的恐懼将他吞噬。
他被困在狹窄的空間,連手腳都無法伸展的牢籠,連一絲光都看不見的黑暗,他被擠壓在不見天日的漏鬥狀監牢,除了足以維生的水跟食物,連聲音都聽不見。
起先他等待着有人會将他放出去,但過了很久,久到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見,耳鳴都消失殆盡,寂靜最終将他吞噬,他甚至分不出自己是不是活着,連自己都要忘記,絕望讓他滅頂。他拼命的敲擊鐵牆,直至滿手鮮血,骨頭碎裂,也沒有光。
他看不到光,直至死去。
「别……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羅黎伊突然用力掙紮起來,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聲嘶力竭的呼救着,伸出的手緊繃的爆出青筋,力道大的甚至柏玄琴都壓不住他,突如其來的掙紮讓所有人都吓了跳,但困意太深,他無法動彈,掙脫了柏玄琴後,身體便無力傾倒。
他躺倒在柔軟的錦被,卻隻知道自己仍困在冰冷寂靜的牢籠,睡意同死亡一樣将他的意識剝奪,再将死之前,絕望的淚水從眼眶滑落,他仍舊在呢喃。
「尹……你在哪裡……」沉重的睡意最終仍是讓他閉上雙眼,眼淚從蒼白的臉側滑下,他仍在喃喃道:「有人嗎……有人在嗎……」
誰都好,出個聲吧。
别讓他一個人,讓他死。
柏玄琴一時間感覺不到自己,他同羅黎伊一起經曆滅頂的絕望,他從未想過這樣高傲的人竟然會如此卑微的哭喊,祈求着死亡的來臨,那樣的絕望太深太重,竟讓他一時之間都分辨不出身處何地。他在虛噬界中的那六年也嘗遍絕望,但他因為仍心存冀望而未曾落入這麼深的深淵。
但是羅黎伊剛剛的哭喊,卻仿佛在最深處的深淵,崩潰的蜷縮哭叫,仿佛隻要能拿到任何可以自殺的東西,就算是鈍石,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敲碎自己的頸骨似的瘋狂。
仿佛真的要失去他似的惶恐,讓柏玄琴惶惶無措的将人緊緊抱進懷中,像是抱着将要消失的珍寶似的,将臉深深埋在單薄的頸肩之中。
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絕望讓柏玄琴恍神,他摟着單薄而蒼白的青年,漆黑的衣擺和潔白的衣料交織重疊,極端的兩種顔色柔順的搭在一起,兩人的發絲糾纏不清,柏玄琴抱着羅黎伊喘了幾口氣,才回過神,将五感都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