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是差役押解犯人路過,在此歇腳。
當聽到馬蹄聲,那兩名囚犯均擡起頭朝這邊望了過來。在看清來人是一位陌生的姑娘時,他們眼裡那一絲希冀的光芒即刻黯淡下來。
他們不認識宋玉,宋玉卻有着好記性。
想兩年多前,那場錦繡繁華的天子生辰宴。王公大臣們給皇帝送禮慶賀,也不忘給太上皇敬獻一份。
這可從送禮和回禮中窺探雙方的親疏遠近。
眼前這二位階下囚,當時均佩戴着金章紫绶,位列王公大臣之席。他們送給太上皇的禮物平平,所以宋玉奉旨回禮便也是尋常之物。但她知道,二位尊貴人士給皇帝獻的禮物乃稀世珍寶,可見他們與皇帝的關系更親厚一些。
隻不知,他們如今何以落得這般下場。
宋玉不動聲色,翻身下馬,還沒等掀開門簾就聽見裡面傳來了争吵聲。
宋玉趕緊踏入茶舍,便聽徐秋怒氣沖沖地叫着,“當差怎麼了?!”
徐秋叉着腰,毫無懼色,“當差吃茶就不用給錢啊?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宋玉放慢腳步,摘了圍帽放桌子上,又卷起袖子,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目光掃了一圈,不見沈無憂蹤影。現在下午,平日這個時辰客少,他總會跑出去摸魚。想着,她随即抄起一旁的長條闆凳,掂了掂分量,目光冷峻地看向那幾名差役。
誰都知道當差的不好惹,尤其是那種押解流放犯的,他們一般是接受官高人士的指派,甚至是皇命,所以身上是有上頭位高權重人士給的通行令牌。
于是他們‘拿着雞毛當令箭’,各地小官因着令牌之故對他們也是極為客氣的。
但徐秋受不了這氣,開這茶舍,她可以被呼來喝去端茶倒水,也能忍受得了言語調戲,但忍不了别人不尊重她的勞動成果。
旁坐客人不過尋常百姓,見老闆娘與官争執,不免起了警惕心,生怕引火燒身,放了茶錢在桌上就快速離開。
差役有五人,個個人高馬大,他們盛氣淩人将徐秋圍在中間。
“老闆娘,喝你茶是咱爺們看得起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啊!”一名差役威脅道。
另一名差役很不要臉地說:“别的茶舍不僅供我們免費茶水,還倒給我們茶錢。老闆娘,你知道怎麼做了吧。”
“哇!”徐秋怒極反笑,“你們哪是官差?分明是強盜!”
差役們聞言大怒,其中一人反手便朝徐秋臉上劈去。
徐秋身形一閃,袖中灑出一把白煙,正是她慣用的迷魂散。
然而,那差役卻并未倒下,反而冷笑一聲,身形如風,一把扣住了徐秋的肩膀。
徐秋還心疑,那一大把的迷魂散怎麼迷不倒他們,但下一瞬便感覺那人的手帶着一股雷電般的力量,從肩膀直劈入骨,讓她吃痛得要倒地。
就在此時,那雙帶電的手不知怎地,忽而離開了她的肩膀。她腳下一個趔趄,又疾速翻身,躍過了櫃台躲到後邊。
一時間,她竟起不了身,但好在那些人沒圍過來,卻又聽櫃台外面‘乒呤乓啷’一陣巨響。
徐秋眨了眨眼,心中一喜,莫不是沈無憂回來了?同時心中又生起擔憂,沈無憂雖有一身好武藝,但不懂分寸,要是真打傷打死了那些差役,麻煩可就大了。
想着,她忍受着身體的不适攀着櫃台爬起身,驚訝地看到,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那些差役便全倒在了地上。幸好沒死,隻是被宋玉用長闆凳揍得起不了身。
“潇姑娘!”徐秋驚喜地叫道。
七天前宋玉離開小風鎮不過留了一封書信,也不知她幾時回來,還能不能回來。
宋玉扔了闆凳,扶着徐秋坐在椅子上,“徐姨,你沒事吧?”
徐秋搖了搖頭,勉強笑道:“我沒事,隻是被那差役的邪門功夫震得有些手腳發軟。”
現在事落下風,那些差役卻并未就此罷休。他們掙紮着爬起身,聚攏在門口,惡狠狠地瞪着宋玉和徐秋,放話道:“你們竟敢對我們當差的動手!我們這就去七風城找人端了你們這間黑店!你們就等着!”
宋玉心中一沉,知道此事若鬧大,恐怕難以收場。她正欲追出去,在山間将這些差役滅口,卻被徐秋攔住了。
徐秋說自有辦法。
當那些差役真的領着七風城的大捕頭過來了,定睛一瞧,大捕頭帶來的人中除了安然這個實習捕快外,還一些打過交道的熟面孔。而茶舍裡坐鎮的,便是柳老太和一位神戟堂的老教頭。
這一看,雙方全是熟人,就那些個差役是不明就裡的外來人。
但說這間茶舍有神興宗的老前輩罩着,那些差役也不得暗恨踢到鐵闆了,畢竟就是皇帝也是要倚仗神興宗管理江湖瑣事。所以這些差役在柳老太與七風城捕頭雙方聯合的正義指摘下,不得不給茶舍賠付了雙倍茶錢。
事後,柳老太不禁感歎,世道江河日下,廟堂之上朽木蛀空。即又讷讷自言,"當年天子定鼎時,何曾想過現在連差役都敢挾令逞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