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昏,萬籁俱寂。
裴褚崖手握書卷,一豆燭火靜悄悄燃在這不算寬敞的房屋裡,映亮書皮上《萬宗秘術》四個小字。
忽地,一陣木闆擠壓的沉悶聲響從外傳來,由遠及近。
他稍偏過頭,很快就意識到是腳步聲,當下便将書卷藏入儲物囊,并曲指撥出一縷靈力,熄滅燭火。
裴褚崖無聲等待着。
不想他明明已經熄滅燭火,那腳步聲卻還在迫近。
下一瞬,門闆被人從外推了兩下,栓好的門闩當啷作響,卻連條門縫兒都沒推開。
“誰?”他問,心底倒早有答案——行事這般任性,也唯有一人了。
“我!”楚念聲惱聲惱氣地又推兩下門,“裴褚崖,你大晚上睡覺鎖什麼門?”
裴褚崖短暫沉默一瞬。
好在他早已習慣她率任妄為的作派,還能溫聲細語地解釋一句:“對這地方尚不熟悉,休憩時鎖門也更安全。”
“哦,那你先開個門,我有話要和你說。”
裴褚崖委婉提醒:“已經過子時了。”
“那也不晚,有些話就得趁熱說。”
他不知曉她在趁什麼熱,一動未動,隻道:“是有要緊事嗎?還是遇着了什麼麻煩,我——”
“裴褚崖,”楚念聲打斷他,“我踹門了。”
裴褚崖面上溫笑斂去些許,半晌,他放下儲物袋,起身,走到房門前,撥開了門闩。
銀白的溫柔月晖撒下,映出一雙倨傲的眼。
裴褚崖問:“有什麼事嗎?”
那雙眼中的傲意仍在,卻是往旁一挑,越過他看向房中。
“我來給你道歉。”她說,“怎的不點燈,連路都看不清,難不成是故意想我摔着。”
前後兩句話的差異之大,令人着實難以想象能放在一塊兒。
“一時匆忙,還沒來得及點燈。”裴褚崖掐訣,點燃桌上燭火,回眸時視線掃過她的手,這才看見她手裡還端了杯熱茶。
茶水澄澈,白煙袅袅,水面悠悠泛着波瀾。
燭火乍亮,楚念聲大搖大擺走進去,嘴上道:“雖說你故意用尾巴把我扯下陷阱,還在我哥面前告黑狀,但論起源頭,到底是我推你下去在先——這事是我不對,你要是不怪我了,就喝了這茶,之前的事便一筆勾銷。”
這些話聽着是在道歉,可她臉上卻不見絲毫愧色,反倒趾高氣昂的,語氣也随意。
簡而言之,不像在道歉,反而像是在吩咐什麼事。
随她走動,裴褚崖的臉也微微偏過去,臉上是一貫的好脾氣。
他極有耐心地解釋:“我不曾在楚師兄面前提起過這事。”
沒提過?
楚念聲蹙眉。
那楚霁雲剛才在提醒她什麼?
哎呀不管!
她來這兒又不是真為了道歉。
“那不正好?我推你一回,你也害我一回,咱倆剛好扯平。”楚念聲将茶水放桌上,“你要喝了這茶,我倆就算講和。”
裴褚崖看向那杯茶,尚未摸清她的打算。
“為何?”他忽問,語氣溫柔。
他竟還問起為什麼了?
楚念聲驚訝。
她以為他會一眼看出有陰謀,難不成他還真覺得她會講和?
好笑。
她微微挑了下眉,随便找了個借口:“我猜你應該找了不止三塊靈石吧,不妨告訴你,我也不止。要是不出意外,你我應該都能進禦靈宗,往後便是同門。今天來這戒律堂一趟,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是修士,那就應以修煉為重,我才沒閑心和你整日鬥來鬥去。”
裴褚崖又看向她,平和的眼神裡瞧不出情緒好壞。
半晌,他微動了下手指,用靈力勾來那杯茶。
“其實我——”在握住茶杯的瞬間,他忽然頓住。
“你什麼?”楚念聲蹙眉問。
裴褚崖卻一言不發,在明滅跳躍的燭火中望着她。
目光專注,好似月光一般溫柔平和。
“念聲,”他的聲音也那般輕,像是從明月流瀉而下的一捧水,“這茶水中加了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