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有一個談了很久的對象。”方岚竹說,又強調道:“我很喜歡他,我......想給他一切,因為他家裡很富有,所以我不想讓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生活得比以前更糟糕。起碼不要太糟糕。”
因為是他慫恿他離開家庭的。他覺得自己得負起責任——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良心。
“他叫紀如斯,你應該認識。”方岚竹的眼睛轉向遠處,也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是否會對聽者造成傷害。
顧銘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了然,因為在聽到紀如斯的名字的時候,他一下子就理解了。
雖然交情不多,也很久沒有聯系了,但是他依舊記得那個人的模樣,他也認為紀如斯很有魅力。那個人似乎天生就有讓人側目的本領,或許是因為較旁人而言更為清瘦的身體,或許是因為他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他的外表其實很惹人憐愛,像展台上精美的瓷器,讓人忍不住想要愛惜他。他天性伶俐,可又不善言辭,看陌生人的眼神總帶着一種遠離人世的冷漠,好似看透了人心,讓人心生懼意,不敢直視。再加上他的性格直白而坦誠,根本不會說謊,如同小動物一樣簡單易懂,他一點都不适應需要社交的場合,自然會招來某些誤解和非議。于是他遠離了人群。
顧銘和方岚竹是一種人,但又不太一樣。他們都需要人群的力量,他們依靠社交獲取情報,積累人脈,為了自己的觸手可及的光明未來。隻不過後來方岚竹改變了自己的觀念,他覺得他曾經追求的一切忽然不重要了,但正是因為他之前的努力,才讓他遇到了生平最為寶貴的一個人,所以他認為自己要繼續努力下去,為了他們兩個人的未來。
而顧銘知道自己的理想從未變過,他早早寫下了人生清單,伴侶隻不過是其中的一條分支,不會影響整體的走向,他雖然可惜與自己喜歡的人分道揚镳,但他不會挽回,就像在方岚竹畢業後他們從未聯絡過那樣。
對于方岚竹喜歡上紀如斯這件事情,他隻是驚訝,卻并不完全意外。誰說同類隻會喜歡上同類?有時候完全相反的兩個人,或許對彼此會更有吸引力,他完全能夠理解方岚竹對紀如斯的追求,有可能他們兩個在上大學時就有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糾葛。
顧銘的心情很複雜,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悲傷多一點,還是憤怒多一點。而此時此刻他朦胧地意識到,他可能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喜歡方岚竹。他絕不是那種慷慨到會把自己喜歡的人拱手相讓的那種老好人,那麼他和方岚竹在一起時所懷念的,究竟是他們的曾經,還是他自己的曾經呢?他所追求的到底是方岚竹,還是方岚竹身後那個尚且還擁有純粹情感的曾經的自己呢?
如果要仔細分辨,那就太耗費精力了,顧銘決定順從本心,給了方岚竹一拳。
“你真是個人渣。”他平靜地說道,下手毫不留情。
堅硬的拳頭痛擊柔軟的腹部,方岚竹猝不及防,吃痛地唔了一聲,彎下腰緊緊環抱住自己,心中卻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快意。
本應該由紀如斯揮出的那一拳終究還是落到了他的身上,這是他應得的。他就應該被痛揍一頓,多少能減輕一點自己的罪惡。
看到方岚竹龇牙咧嘴的模樣,顧銘輕松了不少。
“所以你辭職是跟紀如斯有關系?你們吵架了?”
看見方岚竹沒有第一時間否認,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顧銘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對袖口,看來它徹底地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如果方岚竹對他也有說不出的感情,那這對袖口就是定情的信物。
如果方岚竹隻是在戲弄他,那麼這對袖口會成為一個報複的利器,能夠破壞方岚竹所擁有的親密的關系——這是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隻是可憐了紀如斯,竟然被這種家夥的花言巧語欺騙和傷害。
顧銘覺得自己的拳頭有點癢,想要再打他一拳。
他也确實這樣做了,打到了方岚竹的肩膀上,方岚竹一聲不吭。
“你别想用這種方式來補償别人。”顧銘一眼就看出來他心裡在想什麼了,不由自主地啧了一聲,“給我好好地去跟紀如斯賠禮道歉。剛才那兩拳隻不過是我這個旁觀者個人的所作所為,代表不了紀如斯,你明白嗎?”
是的,事到如今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從前的那些暧昧心思,一切都隻是一個尴尬的誤會。誤會。
說完這些,顧銘自覺跟方岚竹已經沒有什麼好講的了,便把煙撚滅扔進垃圾桶裡,轉身離開了陽台。
“謝謝你。”方岚竹看着他的背影說道。
雖然可能有一點虛僞,但是感謝是真的。
顧銘的腳步沒有停頓,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向外面走去。
方岚竹低下頭,抽完了最後一口煙。袅袅的煙霧徹底消散在了空氣中。很快,陽台上便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