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如斯難得發起了脾氣，盡管他隻是覺得自己有一點不開心，但是他闆起臉的模樣可了不得，就連方岚竹看了都會覺得有壓力，更别提毫無應對經驗的陳思華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兩個人會在這種事情上産生分歧。

“可以先搞一個比較簡單一點的儀式，不用太正式，然後我們找一個時間，回我家一趟，可以嗎？”陳思華小心翼翼地安撫他，“畢竟訂婚也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父母他們一直都很尊重我的意願，你也說過你和家裡的人有一些矛盾，我還以為你不會太在乎這些......抱歉，是我思慮不周全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生氣——算了，”紀如斯咬了一下嘴唇，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有了方岚竹的前車之鑒，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戀人對自己委屈求全了，這樣是無法長久地在一起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擺出尋常的笑臉來，輕輕摸了摸陳思華的臉頰，開口道：“好啦，我真的沒有生氣。既然你父母那邊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快快訂婚吧，你已經選好日子了嗎？”

他溫柔起來的樣子就像春天裡漸漸融化的溪流，眉眼彎彎似三月柔情的柳捎，他說出來的話啊如同一陣春風，瞬間就把陳思華心裡的忐忑給吹跑了，他點了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把訂婚的日子定在下個月。

紀如斯自然是依着他的，于是所有的事情都緊鑼密鼓地安排了起來。

戒指是要重新買的，酒店是要仔細找的，還有親朋好友也都要通知。因為陳思華要上班，所以紀如斯放下了工作，幾乎把H市所有的酒店都跑了一趟，但就算如此，宴席的細節也遲遲沒有定下來，因為陳思華熱衷于帶他去看戒指和試衣服，其他的事情一直在往後拖延。

紀如斯不是很明白男款的戒指和禮服有什麼好過多考慮的，左右就是那幾種形式，選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就好了呀。

明明時間已經很緊張了，但陳思華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急一樣。紀如斯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每次問起來，他也隻是答應，卻一點都不主動推進，這種消極的态度很讓人惱火。

好不容易敲定好了戒指和禮服，轉眼竟然半個月就過去了，期間他們兩個人和紀如斯的父母一起吃了頓飯，拿到了兩個不小的紅包。紀母紀父也知道陳思華的情況，所以沒有多問他個人的事情，就隻關心了一下訂婚的事宜，可他們的訂婚宴甚至連賓客的名單都沒有拟好——主要是陳思華那邊請的人太少了，他說因為太遠了所以他的親戚都不太願意過來，就隻請了幾個他的同學——這在紀如斯的眼裡實在是不像話，包機票住宿都不願意來嗎？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你總不能隻讓我一個人焦心這些事情吧？”終于，在又一次被陳思華回避了問題之後，紀如斯徹底火了。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對陳思華發火，可他的态度實在是太奇怪了。是他想要盡快訂婚，可最後拖延事情的還是他，他究竟想要怎麼辦？

“你的親戚來不了也就算了。你的爸媽都來不了嗎？”

“抱歉哥，他們的意思是等正式結婚的時候再——”

“那我們何必訂婚呢？”紀如斯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到時候訂婚宴上隻有我的爸媽出席，你覺得這合适嗎？”

“抱歉，抱歉，你不要生氣，我再去跟他們溝通一下。”陳思華認錯很快，認錯的态度也很良好，但是紀如斯知道，他這一溝通，還不知道要溝通多久，至少三天起步，說不定還沒有任何結果。

“幹脆讓我來跟你爸媽說吧。”

“沒事的，讓我來吧，你操心别的事情已經夠累了。”

紀如斯忍住内心的煩躁，很不願意再對他生氣，但是難道他沒有意識到嗎？他現在有一半的火氣都是他沒有解決任何問題，導緻進度停滞引起的。

他身為年長的一方，本應該包容更年輕的戀人，他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而且他也認為陳思華是一個好孩子，他們相處起來不應該有——至少不應該産生這麼大的分歧和問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會出現現在的這種局面呢？

是他的問題？還是陳思華的問題？還是說......他們其實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合适呢？

包容，并不意味着順從，紀如斯很清楚這件事情，而且以他的性格是不會一昧縱容對方的，他已經預感到了不對勁，所以出于對兩個人未來的負責，他現在一定要解決掉隐藏的那些問題。

【你覺得他成熟，隻是因為你們經曆的事情太少。】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母親的話，不由感慨老練之人眼光的毒辣，竟然能一針見血地說出來這種有預見性的話。同時他也慶幸這些問題暴露在了訂婚之前，要是現在能夠解決的話還不算太晚。

“來，思華，你跟我來。”紀如斯将陳思華拉到客廳，讓他坐到椅子上，“我們好好地聊一聊吧。”

陳思華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一點勉強，“你想聊什麼？還是剛才的事情嗎？”

紀如斯搖搖頭，給他倒了杯水，于是陳思華肉眼可見地更加拘謹了。

“思華，我們好像還沒有了解過彼此的家庭？你能跟我說一說你的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嗎？”

聽到他想問的是這個，陳思華松了一口氣，把自己家裡的情況大緻說了一下。

他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工人家庭，家在小縣城，父母沒什麼文化，用每個月四五千的工資拉扯着他和他的妹妹長大，家裡雖然沒有什麼錢，父母也不會說什麼好聽溫馨的話，但是兄妹兩個的吃穿用度和學費從沒有少過，他們每逢節假日也都會回去跟父母團聚。

紀如斯聽完後，覺得這樣家庭的父母不太可能不來參加兒子的訂婚儀式。陳思華也意識到了什麼，補充說他父母工作的電子廠管理很嚴格，周末基本不休息，請假也很困難，所以确實沒辦法趕過來參加儀式，沒有對訂婚不上心的意思。

“我其實不太想跟你提起我的家庭，”陳思華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我也知道我們兩家的差距有點大，這不是我這輩子能夠彌補的。我......很珍惜你，我想要盡我所能給你最好的。”

紀如斯歎了口氣，無奈地對他說道：“這些事情你應該早一點講出來才對。你應該知道我的，如果我在乎錢，我就不會同别人合租在一起，我爸媽有錢跟我并沒有什麼關系，我就隻是一個靠筆杆子吃飯的人，你和我并沒有什麼區别。”

“我不想要最好的，我隻想要最真誠的。你要是有什麼事，盡管跟我說就好，我們一起解決，好嗎？思華，不要對我有所隐瞞，我不喜歡這樣。我希望你能夠誠實地告訴我，你還有沒有遇到别的困難呢？”

陳思華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紀如斯鼓勵地望着他。

“......我有。但是我想先自己來解決，好嗎？”陳思華說道。

紀如斯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緊，而且他也相信他的能力。

談話就此結束了，這時候的紀如斯認為自己已經解決了最大的一個難題，他依舊還相信着訂婚宴能夠順利舉行。

如果後來方岚竹沒有給他打來那通電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