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伏地叩首，不見天顔。

蘇然天成的沈越隻靜靜站在一旁。見袁貞在旁立身有着浩然正氣，卻帶着凜肅寒風，眼序狼戾之氣，想來掌牢獄刑罰的皆是如此。

袁貞高斥：“面見天子，何敢高言？”

瑟瑟發抖的匠人隻說：“天子威嚴，我不敢……”

衛尉丞郗無折，問：“既已背刑，何不道出幕後主使?”

“小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都在那人手裡。”

蕭如是走前緩緩說：“誰還會比朕大？說出來，朕饒你不死，派人護衛你全家。”

“陛下仁慈，還不說？”郗無折搭劍上他脖，對其冷言。

绛紫華服堆下簇簇，蕭如是肆意輕松的蹲着，用奏疏輕擡那人下颌對看，冷語淡笑：“看着朕，是不信天子的金口玉言嗎？”

“小人…小人…不敢。”匠人緊張地哽下口水說。

奏疏在他眼前劃師過，隻見銅…弩？二字。

匠人還抱着僥幸，鬥膽問：“陛下…這是何意？”

蕭啟明輕打他的腦袋，起身緩緩道：“謝将軍還上了道奏疏，不過不是續言僞佛，是銅——”

天子言語似寒冰綿延千裡，直打人入無間地獄。

匠人忙言：“陛下！陛下！小人雖不知幕後主使是誰，可銅料會順着淮水一路向上。小人卑微，隻經手鑄藏，大人們也嚴刑拷打了我的師兄弟們，他們隻聽我名，下來之事是斷然不知。

我卻知要如何流下，流給接下來哪家！小人列個單子據實相告，大人們盡管去查，銅料許多，想必會混入水師所轄戰船。”

筆墨皆鋪地，書寫幾行。

“很好，”蕭如是拿起轉坐隻言：“謝将軍所疏之事也與水軍有關，兩事并察，就立為僞佛案徹查下去。”

“是！”

衆人預退，卻被蕭如是叫住。

“此案複雜，需派人出使。”

蕭如是見面前衆人思索片刻，隻說：“沈卿剛正不阿，為禦史監察百官未偏袒何人。我看有你出使最為穩妥。”

“這……”沈越頓言。

“不必推辭，朕知卿有凜然正氣。可總思大梁缺你不可，這樣…不必怕什麼背後牽扯頗深，郗大人前是太子左率武藝高強，朕讓他随行護衛你。你們二人好好查案，回來定有重賞。”

二人應承。蕭如是又對袁貞道：“多亨留在城内，建康是離不開你的。”

“臣惶恐。”

“惶恐什麼？多亨事事穩妥，辦的案子從沒有冤假錯案，實該多于贊美。”

幾人含笑附和。

蕭如是對一旁中書通事舍人袁利，言：“傳旨，禦史中丞佐貳沈越為人清正，特命為左尚書仆射北上巡查，出任荊州刺史，郗無折陪同護衛。各州郡聽從其命協同辦案，違者按律處罰！”

翌日出行前。

蕭如是隻對郗無折囑咐：“此次前去，是徹查也是明查暗訪，若是牽扯到皇族，先報于朕。”

“是。”郗無折忽問：“那匠人一家。”

“盡人事聽天命。”抿茶淡然：“若有餘力，保之棄之，皆卿做主。沈越若做事太清，你知道該如何行事。”

郗無折抱拳道：“臣敬遵陛下旨意。”

蕭如是又說：“這趟差事若辦的好，你就替了衛尉卿，掌管宮門宿衛屯兵，糾察不法。讓你隻巡衛宮門，真是屈才了。”

“能得陛下看重，臣幸甚至哉。”

.

昨夜，沈越同顧子銘告别，顧子銘就差撒潑打滾不許他去。

“不許去巡案！”

“不許去！”

“阿越——！”

顧子銘死攥住他衣襟，直叫他名苦苦哀求。

沈越淡笑輕拍他臉，哄說：“乖啊子銘，我不日便歸。”

“不許去——”顧子銘扯着，胡亂親着。

沈越袍子都快撚成缫絲了，臉上潤滿了他的涎水。用力掙脫出來摟着他腰，聲音溫潤細說：“聖旨都下了，子銘你要我怎麼做？”

“不許去，隻陪我待在家。”又急語喃喃：“你去是龍潭虎穴，定要一年半載，你别哄我！”

“不會，說了不日便歸，就不日便歸。我們行水路。”

顧子銘有些動容，“那也不行……”

“那我今夜先陪你,再回沈府。”

顧子銘還是轉臉負氣。

“那我一整夜都陪你。”

顧子銘眼眸忽亮，又低轉到靜谧深潭。

沈越扶着他後腦勺，就是輕輕吻上。

四目流轉，丹唇含春搖曳。而來爬臨枝頭，拂磨含苞，又力折下梅枝，叼吮散瓣。擦去他嘴角涎水，說：“我今夜讓你，回來也讓你。”

顧子銘抿唇挑眉，眼角偷轉下，又按下心中噴湧的滾潭泉眼。

擡上坦然道：“那好，這次我就不跟你鬧。反正隻許離我這麼遠一次！”

“就一次。若有什麼玉帶梁山，勾我去戴，我都打死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