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頭巷尾都在讨論那場的音樂會,并且不斷猜測何時會進行第二次演出時,身為故事主角的葉羽心卻沒有那個想法。
誠如系統所說,她隻剩一個月的時間了。
既然蘇文雪的心願已了,并且其他的留學生宿舍也在平穩的改造中,百無聊賴的她打算去世界各地旅遊。
有錢有時間,她也想實現一下自己的小心願。
——當然,這得在她把某人給處理完之後。
輕輕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在那虛空投影上。
夏逸風從康複中心出來後并未過上他想要的生活。就算已經接受了治療,可想要完全擺脫精神上的依賴可謂是天方夜譚,何況背後還有那兩個見不得他好的人時時盯着。因此,在他們明裡暗裡的操縱下,夏逸風的複發也隻會是遲早的事。
想再去康複中心讓自己恢複?可已經失敗的治療隻會讓後續的戒斷反應更加兇猛,别說是夏逸風自己,就連葉羽心也不相信他能堅持得住。
所以,當看到夏逸風又在酒吧和一群看起來就不太正常的人鬼混,後來更是無緣無故地在酒吧鬧事時,她便一點也不驚奇了。
正好,她現在有空,背景透露着的酒吧logo也足以讓她定位到具體的地址。
打了個車,葉羽心哼着歌出發了。
這天氣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淅淅瀝瀝的雨把所有人都淋了個措手不及。
街道上的行人還可以躲進店鋪避雨,稀裡糊塗神遊到某片廢棄工業區的夏逸風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脆弱的生鏽鐵皮承載不住接連不斷雨水的沖擊,那顫顫巍巍的抗議聲不僅沒有引起絲毫同情,反而吵得人心煩意亂。
肆意妄為的侵略者舉起冰冷的長矛,越過形同虛設的防線後直直地發起進攻,一圈圈地向外拓展着自己的領地,偶爾還會波及到那個遊魂似的闖入者,在他裸露的脖頸上毫不留情地刺戳着,激得他寒顫連連。
試着尋找一塊幹燥空地的夏逸風被這冷雨搞得煩躁不堪,可還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在随意散亂着各種廢棄垃圾的坑窪地面上艱難穿行,無意間踢到了那些亂扔的空瓶子,又與那些鐵絲磚塊撞擊得“咣啷咣啷”。
好不容易找到了個遮蓋稍微好些的空地,剛一坐下卻又看到不遠處有個閃着光的小東西,那形狀還有些眼熟。
湊過去好奇一瞧,竟是支廢棄的注射器。
看來這裡雖然荒廢了,但偶爾還是會有瘾君子或流浪漢的光顧。
這麼想着,他忽然苦澀地笑了。
自己現在不也是個瘾君子嗎?
他還是辜負了她的期待,不僅改不了,而且還沒有面對她的勇氣。她心心念念的音樂會終于成功舉辦了,然而他卻隻能像普通朋友那樣對她說句恭喜。
夏逸風啊夏逸風,你現在算什麼啊……
就在他低着頭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全世界的光卻在那轉瞬間全都暗下來了。
擡頭一看,驟然放大的瞳孔中照出了一道他心心念念,同時也避之不及的身影——
“小雪……”
跟着那個“導航”走的葉羽心越來越懷疑系統出了問題。
街景從繁華逐步轉為荒涼,喧嘩的人聲也越來越稀疏直到被雨聲全部掩蓋。
所幸她帶了傘,不然還得被淋濕。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在心裡罵了多少次系統。在“扭頭就走”與“來都來了”之間徘徊不定的葉羽心終于來到這個廢墟一樣的工業園區。
淅淅瀝瀝的雨遮天蓋地,在越來越暗淡的世界裡,那圮廢裸露着的工業殘骸竟莫名有種要從四面八方朝她傾頹而來的感覺。鐵鏽味在滿是涼意的空氣裡越發明顯,被包裹其中的葉羽心一時間甚至以為自己是在玩什麼虛拟遊戲。
而她竟也真像是個在遊戲裡自由探索的玩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四周,在看到某個仍未打開的箱子時,還會幻想着能從裡面開出什麼物資。
可惜她的這場奇妙探險并未持續多久,因為就在她拐過某個拐角後,看到了一個她避之不及,但卻也是意料之中的人。
默默歎了口氣,信手拈來地調用着早已排練過多次的情緒。
“你就是這麼證明的嗎。”
她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這本來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面,可是現在夏逸風卻隻想逃。
面具被掀開後,那張最不堪也是他最不願面對的臉暴露無遺。
四面八方都是死路,身處鏡迷宮的他看見鏡中反射的千千萬萬張醜惡的臉。
赤身裸體的他避無可避,猙獰笑聲中的他早已體無完膚。
長柄傘的傘尖拖着地,鐵質金屬的摩擦聲刺耳如劍鳴,雨水蜿蜒而下将地面染黑如血泊。
這本就足以讓人心驚了,可從她嘴裡一字一句吐出的最終審判更加讓他膽寒。
“我記得你說過你會改,你讓我相信你。我信了,可是現在呢?
“我還記得你說過你愛我,為了我你什麼都可以做。那麼我想問問你,你都為我做了些什麼呢?
“是你自己沒有珍惜,憑什麼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你?”
冷哼一聲在他面前定住,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那雙曾滿是愛意的眼現在卻隻剩失望與厭惡,從口中無情吐出的話語比鐵還要冰冷。
“夏逸風,你真讓我惡心。
“夏逸風,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英雄。”
“嘩啦”——
紙糊的禮服與王冠在雨中紛紛解體,每一道不懷好意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肆意打量着,交頭接耳中的流言蜚語在他身上燙出烙印。
千萬面鏡子瞬間即被摧毀,但這并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絕望。億億萬塊碎片紛紛揚揚,每一塊都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臉,他墜入更深的深淵之中。
“轟”——
如遭雷劫般夏逸風整個身體都猛烈顫抖直至最後跪倒在地。
“我真的可以改的……小雪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真的……”
“别讓我再見到你,我說了,你不配——”
伸過去的手被她“啪”地一聲甩開,劃出的黑弧如利刃把二人切割在不同的世界。
她背着光卻居高臨下,他迎着光卻嗫嚅不敢直言。
“等……等一下!”
葉羽心低頭看着他,他仍舊保持着那個伸手的姿勢。
“小雪,我知道現在你可能有點……讨厭我,可我是真心喜歡你啊!看在我們相愛這麼久的份上,真的,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不好?
“真的,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求……求求你……”
此前他隻是淋了些雨,可現在他卻仿佛剛從海裡撈出來似的,渾身抖個不停,豆大的水滴從臉上砸落在地。
葉羽心挑了挑眉,蹲下視線與他齊平,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的眼睛,音調裡卻混合着驚訝與嘲諷。
“那麼,您想怎麼證明呢?再發一次誓嗎?呵。”
這種語調,這副嘴臉,本該是他最讨厭的,可他卻如同餓急了的野狗忽然肉骨頭般,拼命咽着口水,眼裡還迸發出火熱的光芒,随時都準備沖過去大嚼特嚼,盡管那隻是被人随手丢棄的、沒剩多少肉絲的骨頭。
“是不是隻要我能證明,你就可以回心轉意?”
她沒有說話,隻是慢慢直起身饒有興趣地挑着眉。
可他卻将這當成是種暗示。
他瘦弱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裡射出精光,拼命在這廢棄荒地裡搜尋着任何可能“能證明的東西”。
他的眼睛最後落在一個滾至角落的玻璃瓶上,目光更盛,喘着出來的氣更粗也更加劇烈了。
他慢慢伸手夠向那個玻璃瓶,瓶底拖着地面,聲音尖銳刺耳。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所以才說這些氣話。不過沒關系,我來幫你出出氣。隻要你氣消了……就可以原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