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還不等她有所反應,他就用那玻璃瓶朝自己的腦袋狠狠砸去——
碎片飛濺鮮血從傷口汩汩淌下,落在地上和那泥水混在一起,親密得不分你我。
“你怪我糊塗,現在我清醒了——”
他攥着剩下的半截玻璃瓶,又向自己的手臂狠狠劃去。
“你讨厭這些傷口,現在它們都看不到了——”
從上,往下。
如觸手,纏繞整個手臂。
“小雪,我知道你很讨厭我這些傷口,現在都看不到了,以後……也都不會有了,你别生氣了。”
一道,兩道,鮮血“啪嗒嗒”地掉。
可他卻那麼燦爛地笑着,恍若不知。
蓬頭垢面的流浪漢想要進入那極樂之城,摸遍全身每一個口袋又變賣所有的家産,才最終拼死湊出這一枚入城費。
他在地上半坐着,擡起還在流血的胳膊,獻寶似的。
“小雪你看……沒有了,那些都沒有了。
“小雪,你還會繼續愛我的,對吧……”
他咧着嘴,蒼白的臉,森白的牙,那笑不僅不溫和反叫人毛骨悚然。
飛射過來的玻璃碎片讓葉羽心下意識地後撤一步。
又産生幻覺了嗎?
她微微眯着眼。
聽着他斷斷續續的呓語,看着他恍若溺死鬼的臉,面對血色沖擊的葉羽心十分确定這小子藥效還沒過去。
如今他借着藥勁兒在這裡發癫,着實讓她有些棘手。
好不容易才借機提出分手,她當然不可能同意他;如果直接拒絕,按照這小子現在的精神狀态來看,葉羽心又很擔心自己會受傷。
但幸好她隻糾結了短暫的幾秒,因為她聰明的小腦袋瓜子轉出來了另一條思路。
“當然愛啊……”
長柄傘把手勾起他的下巴。
尾音拖得很長很長,玩弄某個經年舊夢似的。眼眸微眯,洩露出來的涼薄愛意細如蛛絲。
“可你不是他。”
夏逸風一直用沒有手上的那條手臂支撐着上半身,酸脹感也慢慢往大腦深處爬着。這會兒借着傘柄的支撐,手臂才能微微洩了點力。
然而就在雨傘被猛地抽走的刹那,右手支撐不穩左手便下意識地撐着地。血管受到的壓力在瞬間增大,更多的鮮血不停湧出。
而他隻是置若罔聞,仍舊用迷惑且惶恐不安的眼睛看着她。
女孩不再看他,隻是輕輕地轉了個圈兒,好似還在舞會上。
聲音缥缈如歌,她自顧自地說着,眼裡有病态的癡迷。
“我愛的那個人啊,他是個大英雄……
“他熱情、開朗。會在陌生女孩遇到困難時,慷慨地伸出援手。
“他現在呀,在最頂尖的大學留學,每年都能拿全額獎學金呢。”
她掩面輕笑,臉龐紅暈如在熱戀期。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隻有欣賞與羨慕,而他會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牽起我的手,告訴他的朋友、他的父母以及我的父母,我們是戀人,他有能力給我最好的一切。
“而我的父母,也相信他可以做到。”
她遙望遠方,含情脈脈得仿佛正在凝視着那位“愛人”的臉。
“可是你——”
天收了光,她臉上光影不明。
她的漆面純白皮鞋,沾到了一點他的血,死蚊子似的。
蓦地“噗嗤”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像極了他剛才那樣。
“毫無魅力可言,隻能用錢來獲得尊重籠絡人心,所以也就難怪你的那個‘好兄弟’會因為錢背叛你了。”
她靜靜地揭開那枚隐藏許久的炸彈,那炸彈“嘭”地一聲炸開,瞬間便在他腦海裡掀起驚濤駭浪。
“你是說……孫明?!”
她變了個人似的,笑得意味深長,投向他的目光略帶憐憫。“你還能再猜猜,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夏逸風猶豫不定,“他嫉妒我比他有錢?”
“那他請你們的錢,又是哪來的呢?”她輕輕搖頭,對這蠢鈍的孩子施舍般地解惑着。“你不會真以為,會有人甘願一直為你擦屁股吧?如果你不信的話,大可以去翻他的手機自己瞧。”
“這些東西簡單得連我都能猜出來,而你卻……呵。
“你果然,比不上我的愛人……”
夏逸風看見她半掩着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婷婷袅袅地往外邊走邊繼續說着。
“你以後别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分明是和他一樣的臉,卻連他一絲一毫也不如,真叫我惡心。”
外面依舊在下雨。
她沒有撐傘,隻是仰面承接着雨水,讓人分不清那滑落的到底是冷雨還是熱淚。
他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病了,還是不願面對事實的逃避。
“别……”
别什麼?他也不知道。
一時失了神,本想站起卻又一屁股摔倒。
手臂上的傷口剛剛才凝固了些,現在被他的體重這麼一壓,血痕崩開,鮮血也流得更歡了。
可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因為心裡的痛苦,早已蓋過一切。
隻是點小雨,她索性懶得撐傘。
一邊自顧自地走着,一邊複盤剛剛發生的一切。
她本來是打算給這小子一個懲罰的,可他卻搶先下手,讓她找不到機會。
啧,真是可惡啊。
葉羽心歎了口氣,繼續回顧自己的表現。
雖然剛剛的“黑化”是有很多不足,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沒有絲毫懷疑,全部都相信了啊。
假設,他真的起疑心了又能怎樣呢?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随時都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這次即興表演,她玩得很開心。
葉羽心這麼嘿嘿笑着,又擡頭望向虛空,輕輕挑着眉。
系統,我這樣扭曲的愛,你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