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現天城快鬥回來的人是九十九遊馬。
……這根本就是廢話。
仍未從那場兩個世界共同的劫難裡完全回過神的救世主在吃完晚飯後回到自己的卧室,卻發現自己的床上好像多了點什麼。十八歲的少年身上披着遊馬的被子,神情茫然,聽到遊馬的聲音,他擡手撩起蓋在頭頂上的那部分被子,循聲望向遊馬。源數代碼重構死亡的現實竟然被延遲到了現在。但遊馬已經顧不上想這其中的緣由——隻要他還能回來就好。
“遊馬?聽聲音是遊馬吧。”
喜出望外的九十九遊馬在靠近床上的人時終于發覺了不對勁。
那雙灰藍色的、仿佛蘊含着整個銀河的眼睛一片黯淡,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光芒,遊馬終于看到了那些橫亘在靈魂上的一條條的裂紋,有些部分的靈魂甚至已經消失了。床上的快鬥摸索着,終于摸索到了遊馬的臉龐,遊馬主動握住快鬥的手,讓他更安心些。遊馬對他說道:“快鬥,你看不見我嗎?”快鬥的動作停頓了下:“是嗎……是啊……原來是我看不見,而不是房間裡沒點燈。”遊馬繼續對他說道:“歡迎回來,快鬥。”
這下快鬥沒再立刻回答這句話。
過了一會兒,隻聽他回道:“我回來了。”
于是年輕的救世主将他小心翼翼地攏入懷中,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而又珍貴的瓷器,純白的胎體上已經布滿了修補後的裂紋。後來遊馬問過Astral,為什麼快鬥沒能完全恢複到健康狀态,但Astral卻回答,他是人類,而我們并非可以無條件逆轉時間的神明,有些被打碎過又再修補好的東西是沒辦法再回到從前的,亦如人類對生與死本身的敬畏。
“你上句剛才講了什麼?”
快鬥的聲音打斷了遊馬的回憶。
遊馬連忙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書上的上一句。
“……便在養育衆生的土地上舞蹈起來。”
“你繼續念吧。”
“哦……兩人不斷地變換位置,其他年輕人站在舞場跺節拍,一時間跺聲四起。神樣的奧德修斯對阿爾基諾奧斯這樣說……”
睡着了。
遊馬漸漸把聲音放低,然後合上書放到一邊,輕手輕腳地抱起坐在質地柔軟的辦公椅上就睡着了的快鬥,把人抱向他自己的卧室。回來之後,天城家的醫生們給死而複生的快鬥做了個全身檢查,眼球已經發生了不可避免的病理性變化,失明是注定的事實,或許是因為在月球上缺氧的經曆——即使是被奇迹般的非人力量拽回了人世,大腦還是受到了無法逆轉的傷害,僅僅是表現為忘性大,已經是很輕的症狀了。現在的體質和之前相比也變差了不少。
人啊,真是脆弱。
那點遺憾就像是生根發芽的種子,在遊馬的心裡長出一棵苗來,時時刻刻都提醒着遊馬那些事情。
他想到那個瞬間,還是不免難過起來。在那一刻,快鬥的生命确實得到了永恒的光輝,可是燃盡過後便隻剩下痛苦的灰燼了。貝庫塔也嘲笑過遊馬這種多愁善感且自作多情的想法,他對此嗤之以鼻。然後對遊馬說,他那種人,之前的大半生命基本全是在為别人而活,臨到了自己任性一次也是可以理解的吧。遊馬對這番話隻是笑笑,說,真月你難道是因為太了解人心,才會長成那副惡毒的模樣嗎?因為太過了解人心,所以便懂得如何攻讦他人心理弱點。
哇,我好心寬慰遊馬君,結果遊馬君你卻在罵我。
貝庫塔用誇張的語氣如此說道。
在那攤痛苦的灰燼嘔吐物裡,重新長出了一顆向往着希望與光明的心,不得不說,真是個奇迹呢。
貝庫塔最後笑嘻嘻地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