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司空靖咬牙切齒道,“載形你手輕點,疼死我了!”
載形忙道:“郎君,您這傷,不用狠藥好不了,您忍着點啊!”
司空靖連連倒抽涼氣,看着他那兩個腫得像大饅頭的膝蓋,腦袋一陣陣發懵。
昨晚他跪足一個時辰,夜已深了,月亮轉過回廊,高挂在無雲的夜空中。他困倦非常,便扶着院門起身,一時間顧不得疼,慢慢走回房睡了。沒曾想一覺起來,兩個膝蓋**難耐,疼得他直不了腿,這才忙叫載形來給他上藥。
載形手裡拿着燙過的藥團,一點一點給郎君敷着膝蓋,一碰到那青紫嚴重的地方,少不得被郎君罵幾句,隻得一邊勸慰着一邊繼續上藥。
“好了沒啊?”司空靖不耐煩地催促道。
載形手上動作不停,道:“再揉一揉,等會郎君應該能活動了,晚上再上藥。”
“晚上還上藥?疼死我算了!”
“郎君可别說這話,府君聽到了可要心疼。”
聽到“府君”二字,司空靖立刻不作聲了,到底是他爹罰的,他也不好抱怨太過。司空靖慢慢扯下一邊褲腿,一擡頭,卻見溫同書怯生生地站在門邊,一雙眼睛小鹿似的,水汪汪地看着他。
“你過來做什麼?你屁股好了?”
溫同書眼皮一擡,又立刻垂了下去,濃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看着十分惹人憐愛。他一整晚都睡不好,既是因為屁股疼,也是擔心郎君被罰這件事最後會牽連到自己,提心吊膽的,故而一大清早就想來看看是什麼情況。
早死晚死都是死,他甯可早死早超生。
司空靖見他不說話,“啧”了一聲,揮開載形上藥的手,自顧自把另一邊褲腳也放下去:“進來!”
溫同書扁扁嘴,忍痛邁開腿,慢慢走進來,隔着十來步的距離,不敢再上前。
“問你來做什麼?啞巴了?”
“我,我來問郎君安。”
司空靖指指旁邊的圓凳:“過來坐。”
溫同書現在很害怕凳子,光潔的凳面,實木的質地,屁股一坐下去還不知道要怎麼疼。他料想這是郎君在罰他出氣,心中委屈萬分,卻一聲不吭,默默走過去,緩緩坐了。
重傷的屁股一接觸到凳面,沉積的疼痛立刻直沖腦門,一股酸意頓時湧上鼻尖,叫他幾乎落下淚來。
司空靖粗心得很,壓根注意不到,大大咧咧道:“我好得很,你好了沒有?”
“我、我好了。”郎君千金玉體都無礙,他怎麼敢不好?
“好了就行,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我以後不打你就是了。”
溫同書差點要哭出聲,咬了咬下嘴唇,低聲道:“謝郎君。”
“我爹要我給你道歉,你想要什麼?”
“不敢。”
“有什麼敢不敢的?”司空靖翻了個白眼,想起昨晚那事,自作主張道,“我爹要收你為徒,你知不知道?”
什麼?溫同書腦子瞬間空白,反應不過來司空靖說了什麼,緩緩擡頭看着他,眼神裡盡是茫然。
司空靖突然“撲哧”一聲笑了,這鋸嘴葫蘆怎麼還有點可愛?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看着我做什麼?我爹要收你,你就是我師弟,知道嗎?”
師弟,溫同書更茫然了,看着司空靖,莫名其妙咽了下口水。
“你是不是傻呀?你知不知道我爹收你為徒是什麼意思?文兆榮千方百計想拜我爹為師都拜不成,這便宜白讓你撿了!都跟你說了,我爹是章丞相的弟子,當今天子的師兄,十七歲的狀元,天下時文第一人,你出去打聽打聽司空澹的大名,吓不死你!”
溫同書聽了這麼一串,卻隻抓住了一點,原來府尹大人名喚司空澹。
“算了,你在龍山府這窮鄉僻壤,想來也不知道,以後慢慢同你說,先叫聲師兄來聽聽。”
司空靖一句接一句的,也不管溫同書能不能跟上,眼看着溫同書人都傻了,便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張嘴呀!師兄兩個字不會?”
會是會的,可是溫同書想,他哪裡來的福氣能高攀府尹大人呢?
司空靖耐心盡失,伸手掐住他的兩頰,用力一抓,捏開他的嘴,命令道:“叫師兄。”
溫同書疼痛難耐,眼淚順着臉頰淌了下來,落在鼻翼處,嘴唇一動一動的,不知道想說什麼。
“叫師兄,叫了就放開你。”
溫同書竭力發聲:“師……兄……”
司空靖這才放開他:“這還差不多,文兆榮那家夥嫌棄你,我給你讨回來。改明兒我請他到府上來,讓他知道知道你是誰。不就是幾道菜嗎?我們府上又不是做不起,你喜歡吃什麼?”
溫同書還保持着剛剛叫師兄的姿勢,呆愣愣的。司空靖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進去了,可連在一起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讨回來,什麼又是讓他知道你是誰,還有,問他喜歡吃什麼,用意何在?
司空靖又是一肚子氣,也不問他了,扭頭氣沖沖道:“載形,小葫蘆喜歡吃什麼?”
小厮們都知道郎君管溫小公子叫鋸嘴葫蘆,如今改口叫小葫蘆了,但還是那麼個意思。載形邊收拾藥團邊道:“小郎君愛吃赤豆湯圓。”
“行,那就煮赤豆湯圓給文兆榮吃,他麼,也就配吃這種……”司空靖突然住了嘴,猛然反應過來這話似乎把溫同書也罵了進去。他向來是個直腸子,碰到溫同書這種九轉十八彎的,可要謹慎又謹慎,“也就是看在我師弟的份上,不然文兆榮還吃不上我家的赤豆湯圓。”
溫同書抿抿唇,偷偷看了司空靖一眼,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卻說文兆榮,那日賞花回去,以為拜師無望,結果過了幾日,竟收到司空府的帖子,邀他到府上共飲春酒。文兆榮喜出望外,忙同祖父說了,還特地做了件藍色春衫,到了約定的日子,好生打扮一番,赴約去了。
文兆榮一進府門,便被小厮帶到西院去了。他從前在京中,與司空靖也有些交情,但那時他們都還小,住在母親身邊,也沒有這樣獨立的院子。文兆榮一瞧這西院,修竹春風,桃花露水,回廊疏影,大大羨慕了一番,又想到自己即将要在這裡和司空靖一起讀書作文章,樂得忘乎所以,還沒見到司空靖便朗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