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澹有些無奈,雖然他打了孩子幾回,但也不至于這麼怕吧?
“起來吧,早說過不必行這麼大的禮,怎麼說不聽呢?”
溫同書微微擡頭,咬着下唇,不敢回話。
他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就連禮數周到,也是錯的。
司空靖彎腰把小孩扶起來,打趣道:“爹,下回同書再跪,您就打他呀,打怕了他就不跪了。”本是玩笑話,可是司空靖卻看見小孩明顯瑟縮了一下,自悔失言,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來補救,隻得在心中大罵自己太蠢。
“你不是最心疼你這小師弟?”司空澹松快開口,“怎麼還指使我打起他來了?打了不也是你心疼?”
司空靖笑了一下,把小孩攬進自己懷裡圈着:“爹也知道我心疼,那您就少打一點呗,同書在我們家,屁股都沒好過幾天,萬一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虐待同書呢!”
司空澹搖了搖頭,沒再跟他耍嘴皮子。溫同書拿來的文章就放在桌案上,謄寫得工工整整,叫人賞心悅目。司空澹迅速掃過去,知道小孩用心改了,掌故多而不亂,出處更是涵蓋經書、史書、詩文,一看便知道是讀了許多書的。
“同書,過來。”
溫同書顫抖了一下,一聽到這話屁股就不由自主縮起來,可是師兄拍拍他的肩,不斷用眼神示意他,他不得不壯起膽子,慢慢朝先生走去。
“先生。”
司空澹瞧他低眉順目的模樣,大概真是怕極了他這個先生。想想那晚娘子的話,其實也不錯,他雖然是要培養溫同書成才,但并不希望小孩如此怕他。
司空澹伸手順了順孩子的頭發,溫聲問:“上回的傷可都好了?”
溫同書有點受寵若驚,明亮的眸子微微一擡,又立刻垂了下去,小聲回答:“好了。”
“上回是先生打得重了,後來說去看你的,隻是忙得走不開,也未曾聽說西院請大夫,便知你無大礙。你這回願意自己拿文章來給先生看,先生是很高興的。”
溫同書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先生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可是每個字都跟羽毛似的,一點也不讓人踏實。
司空靖見小孩不應聲,忙道:“爹,您都不知道,同書還趴在床上呢,就成日想着怎麼改文章,可乖了。”
司空澹笑笑,又低頭去問小孩:“你師兄說的可是真的?”
這算是真的嗎?溫同書有些為難,趴在床上的時候哪有心思想文章?簡直疼得人都要死掉了,可是他要是說假的,不就變成師兄在說謊了?
司空澹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為難他,轉而道:“我看也是,文章改得是不錯的,上回同你說掌故的事,你這回便改得極好。”
溫同書擡起頭,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司空澹頓了頓,道,“隻是……”
果然還是做得不好,溫同書眼裡的光瞬間就滅了。
“你寫的是孝,掌故便全用孝敬之事,這雖也可以,但總顯得有些單薄,萬事有正便有反,有孝就有……”
“不孝。”溫同書不知怎麼的,脫口接上。
“聰明。”司空澹忍不住摸摸他的脖子,“後面不用我再說了?”
溫同書心中忽然生出一陣強烈的仰慕之情。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所謂天下時文第一人是多麼出色,從前他在學堂裡作文章,夫子們一句句改,可說到底還是在雕琢字句,但是先生每一次都能給他新的點撥,當真是醍醐灌頂。
溫同書還在沉思,司空澹卻把文章收了起來,道:“文章你認真改了,先生今日便不打了,隻是日後不可放肆,仍要勤懇,知道嗎?”
不打了,簡直是意外之喜,溫同書差點要笑出來。
“常聽你師娘念叨你,今晚一同去後院用飯如何?”
溫同書乖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