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今年中秋,你同我們一起過如何?”
不待小孩回答,師娘卻一口回絕了:“你胡說什麼?同書還有娘親和長姐在家中,怎麼跑來同你過團圓夜?”
司空澹笑笑:“倒是我唐突了,不如你白日來同我們用飯,晚上回去陪你母親?”
溫同書的心“撲通撲通”地跳,激動非常,一起過中秋,那是不是說他可以和先生、師娘還有師兄成為一家人?
“可、可以嗎?”
“當然!那中秋之日,先生便等着你來了。”
時間過得飛快,快到中秋之時,府裡便忙了起來,又是請人來做花燈,又是急着做月餅。溫同書提前幾日便提了兩食盒月餅回家去了,在家中陪着母親和姐姐收拾屋子,裁制冬衣。
到了中秋那日,溫同書一大清早收拾好便要出門,姐姐正在屋後的井邊打水洗衣,笑着叮囑他路上小心,早些回來。溫同書高興得不得了,笑着應了一聲就跟燕子似的,輕輕快快地飛走了。
中秋的熱鬧不減端午,太陽不過剛出來,長街上叫賣聲便沸反盈天,各種口味的月餅香味彌漫,吸引着街上的人來嘗一嘗,多彩的花燈形狀各異,引得孩子們連連尖叫,眼睛都挪不開,一疊聲地叫爹娘給自己買一個。
溫同書小跑着穿過熙熙攘攘的長街,一路上就沒停過笑,滿腦子都是等會到了府裡,師娘會給他準備什麼吃的,師兄又給他偷偷藏了什麼少見又漂亮的花燈,說不準,先生還會像上次一樣,拉着他的手一起到後院,或是摸摸他的頭發,問他喜歡吃什麼。
自從父親去世,他已經有六年,沒有體驗過一個像樣的中秋了。
但也正是過度的興奮,讓他忘記了他的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離着府門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呢,溫同書就聽見吵嚷聲,迥異于往常的平靜。他站在轉角處,遠遠瞧見府門前堵得水洩不通的馬車和送禮車,一時間竟愣住了。
原來,龍山府有這麼多人要來拜訪先生嗎?
正想着,隻見馬上翻身下來一個年輕人,又從馬車裡接了一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下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府門前,胡管家帶着李良和另外兩個小厮躬身同他們說着話,不一會兒,外面的小厮就擡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禮盒魚貫而入,禮才送到一半,溫同書便瞧見先生熟悉的身影從府門後邁出,同那兩人說笑了幾句,将人請了進去。
溫同書不由得看了看長長的送禮隊伍,心想,先生今日要親自接待這麼多人嗎?
冤家路窄,這話原是不假的,溫同書本隻想掃一眼,看看有多少送禮的人,可偏偏就是那一眼,讓他看見了不該見的人。
文兆榮身着銀灰色長袍,衣袍上用金線繡着虎豹紋樣,手裡把玩着玉骨折扇,一副天潢貴胄的模樣。最不幸的是,文兆榮也瞧見了他。
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溫同書猛地攥緊了拳頭,卻隻看見文兆榮輕蔑地笑了笑。
他想走出去,想徑直走進府裡,想跑到西院叫一聲師兄,想去後院看一眼師娘,想端端正正地給先生行個禮。
可是,那長龍一樣的送禮隊伍仿佛一道厚實的屏障,隔絕了他與司空府的所有聯系。
他這樣的人,本不該走到這裡來。
前頭很快迎進去兩家,再過一會,就是文兆榮了。文兆榮是跟着祖父一起來的,明顯是要咬緊司空澹這條繩索。
明明都要邁上府門前的階梯了,文兆榮仍然轉過頭來,遠遠朝着溫同書咧嘴一笑。
“文老尚書,怎麼敢勞您親自前來?理當晚輩去拜訪您才對!”司空澹對着老者施了一禮。這位早已緻仕的老尚書客客氣氣地還禮:“司空大人到龍山府半年有餘,我未盡地主之誼,實在有愧于心,故而今日特地偕孫兒同來,如有唐突,還望司空大人不要見怪。”
文兆榮大步上前,誇張地鞠躬行禮:“小侄見過世叔!”
司空澹笑着扶起他:“兆榮與靖兒是好友,不必多禮,快快請進吧!”
溫同書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可看他們相互行禮,還有先生最後将他們客客氣氣地請進府中,想來是說的都是好聽話了。
府上這樣熱鬧,也不缺他一個吧。
溫同書悶悶想着,慢慢轉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