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趙小五回去後,趙懿安在華夫人那用過晚膳方回來。
夜涼如水,雲想坐在床邊給趙懿安梳頭發。
趙懿安看着雲想,在她的心裡,雲想總是光風霁月的,所以她不願意,不願讓雲想看到自己内心的醜陋。
趙懿安抱着軟枕,不敢擡頭,試探性問道:“雲想,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你是不是會失望?”
“奴婢永遠不會對殿下失望。”
雲想已經想通了,她何必用自己的價值觀去約束趙懿安呢?上帝還懲罰對他不忠的人呢,身處在她這個位置,有些特性隻會傷害到她。
趙懿安聽了,良久才從軟枕間擡起頭,看着雲想道:“我想殺了梁國質子。”
“那也沒……什麼?”雲想的語氣由平和轉為震驚。
雲想暗示自己冷靜下來,“奴婢可以問問殿下為什麼嗎?”
趙懿安點了點頭,于是将那個夢以及巫族的事情告訴了她。
因為一個夢就要殺人?真是荒唐啊!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是有些玄學的事情,而且巫族的傳說雲想也聽說過。
“所以殿下最近老支使奴婢出去,就是在悄悄動手?”雲想問。
“是,本宮已經下兩次手了,可每次都……都發生了意外。”趙懿安不自在道。
“可是殿下,殺戮并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真正能讓你從心底感到安心的,是自身的強大。”雲想歎息一聲,暗道自己這麼些年的思政課還真不是白上的,這些話張口就來。
不過什麼東西都要因地制宜嘛,于是她繼續道:“不過您是公主,天生就有生殺予奪的權利,若是實在有人讓您心裡不安,您要殺他也無可厚非。隻是殿下,奴婢還是不希望您的手上沾上鮮血,這種事情,會上瘾的。”
一旦體會到了權利帶來的生殺予奪的快感,人總容易失去控制,反被權利掌控。
雲想看着趙懿安,她将半張臉藏在枕頭裡,幾縷發絲從整齊的烏發裡跳了出來,顯得整個人乖巧極了。
可雲想知道,她心意已定,“殿下已經決定好了是嗎?”
“是。”趙懿安點頭。
“那奴婢就沒什麼要說的了。”雲想無奈笑道。
她有時候會想,自己或許天生就是冷情又麻木的人,穿越前用普世的價值觀約束僞裝自己,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而到了這裡,她竟然不止一次為那種掌握權力的強大心醉神迷。
雲想有時會慶幸,幸好自己隻穿成了個宮女,若是讓她穿到有一定權利的人身上,她可能早就守不住自己所謂的道德底線了。
可是即使這樣,即使自己是這樣的人,她卻依舊希望,希望自己眼前的公主可以幹幹淨淨不染纖塵,她希望她是自由的。
“殿下預備着再什麼時候動手?”
“等一個月,秋狩的時候。”
*
跟雲想說開了,趙懿安心裡也暢快許多,日子恢複到以往的模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這天清晨,趙懿安像往常一樣往藏書閣去,這裡就像是她的寶地,裡面藏着世間秘密和别樣天地,正如藏書閣上挂着的那塊匾——别有洞天。
趙懿安讀書的時候一貫是不要人服侍打擾的,是以雲想都在外間等她。
趙懿安最近在找關于巫族的書,隻是藏書閣實在太大,其間典籍浩如煙海,想要找到特定的書籍實在不易。
想起馮妙說巫族傳聞始于大周,是以她找了許多關于大周的典籍,隻是其中有關巫族的記叙少之又少,大概是筆者多看不上怪力亂神之說。
不過總會有人對這種事情感興趣,趙懿安想了想,覺得自己找的方向錯了,在正規的史籍裡自然找不到這些,還有,巫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或許她從竹簡下手會比較好。
竹簡不容易保存,一般是存儲于藏書閣的最裡邊。
趙懿安快步往裡走去,穿梭在一個個書架之間,走了好一會兒,她才看到盡頭一排排擺滿簡牍的書架。
真夠頭疼的,這麼多竹簡找起來也不易。趙懿安心下感歎。
好在她今日一身也是簡單輕便,倒是方便她在書架間穿梭起伏。
藏書閣裡不知日月,午膳時間早已過去,趙懿安找了很久,才總算找到兩卷有用的,她站起身感覺頭有些暈,抱着兩卷簡牍這才感覺到饑餓襲來。
揉了揉肚子,趙懿安抱着簡牍準備用完膳再看。
她心裡依舊記挂着巫族的事,一邊走一邊入神想着,不妨路過一個書架時,書架後突然伸出一隻手,猛地把她拽了過去。
趙懿安猝不及防,兩卷簡牍“咚咚”兩聲落在了地上。
趙懿安被人用匕首抵着脖子,按在了書架上。
她拼命掙紮,來人伸出一隻手毫不費力鉗制住她的雙手,來不及看清他的面貌,就聽見帶着寒意的聲音響起,“你要殺我?”
趙懿安現在哪還能不知來人是誰,她還以為他不知道,現在想來真是天真。
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直視着少年漆黑的雙眸,趙懿安知道,這人動了殺心。
“是。”她坦然承認,“你知道了,又待如何?”
蕭衍眼神一冷,匕首又近幾分,“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趙懿安感覺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不由怒道:“本宮殺你,還要理由?一定要說,誰要你隻是個質子呢?梁王把你的命交到我們手上,本宮不殺你,難道還将你供起來,每天三炷香方顯誠摯?有冤抱怨有仇報仇,現在落到你的手裡,你想動手,那便來!”
趙懿安主動往前湊去,蕭衍卻後退一步收了匕首,趙懿安注意到他額頭泛起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她不知這些日子的饑餓在他身上現形,蕭衍的身體其實已經到極限了。
趙懿安從沒餓過肚子,自然想不到,自己其實什麼都不用做,光讓人不給蕭衍飯吃、衣穿,就能餓死他、凍死他。
勉強走了兩步,微微晃了晃身子,蕭衍倒在了地上。
這下輪到趙懿安愣神了,什麼情況?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樣子,怎麼突然就倒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于她倒是好事一件,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趙懿安蹲下身查看地上的人。
真瘦啊,即使是這樣不合身的衣服,他穿起來竟還有些空蕩。
她去拿他手裡的匕首,無奈他即使暈過去了,五指依舊死死握着匕首,趙懿安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費了好些勁才将匕首拿出來。
她摸了摸匕首上的血迹,這可是她的血呢。
她四下打量他,發現他衣服裡頭露出一角荷包來,這個時候還帶着的荷包,多半是什麼重要的人給的把,趙懿安估摸着,從他懷裡将荷包扯了出來。繡工精緻,用的也是上好的布料,隻是荷包一角繡着一個善字,趙懿安不解,這蕭衍的名字裡似乎沒有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