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懿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跟哪個蕭衍這樣相處,雖然她對他的殺意已經淡了。
趙懿安也想通了,與其整日提心吊膽殺這個殺那個,不如希望她的家國壯大,到時管他王衍李衍自然誰也不怕。
她看着閉眼假寐的蕭衍,開口問道:“蕭衍,你還沒睡吧。”
蕭衍一動不動,也不答應。
趙懿安借着火光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有沒有丢什麼東西?”
二人行路慌張,以至于蕭衍胸前衣物被劃了個口子都才發現。
應該是打鬥間劃破的。
蕭衍理了理劃破的衣服,趙懿安看見火光下,他的眼神突然沉了下來。
“丢東西了?”她問。
“沒什麼。”蕭衍又合上眼睛。
雖是一如往常冷淡的語氣,可他整個人卻似乎更冷了,趙懿安見過這樣的神态,像是舍棄某種重要的東西渴望以此獲得新生的人。
“你在這坐着吧。”她撐着腿站起,語氣算不得好。
趙懿安轉身離去,他連頭也沒有擡。
擦燃一個火折子,趙懿安照着記憶往回找,蕭衍丢的是什麼?他孑然一身還有什麼能丢,她猜到大約是那個繡着善字的荷包。
畢竟是為救她才丢,趙懿安想起他剛剛的神情,幾分釋然夾着幾分決絕,他想要丢掉的東西就像荷包上的字,自己無法狠下心丢棄,隻想借着意外而慶幸。
趙懿安蹲下身一點一點照着,一手舉着火折子,一手探進落葉堆,她不怕蛇蟲也不怕鼠蟻,總是害怕他人臉上露出那樣的神情來。
沒有什麼儀态可言,摸索了一路,劃了好幾根火折子,才終于在一個枯葉堆上找到那個荷包。
靛青緞子上繡着臨山金鳳、鯉穿祥雲圖樣,右下角用金線不大不小繡了一個善字,兩側明黃流蘇墜玉珠收口。
趙懿安在衣服上擦了擦雙手,撿起落葉堆上的荷包,墜地的荷包幹淨得不染纖塵,像是有一雙溫柔的手于無形中将它輕撫,等待着那個珍愛它的人再度拾起。
這樣的精細針線,有讓趙懿安頗感熟悉的味道,她隐隐察覺這大概是蕭衍母親的針線,那位梁國的廢王後。
火折子的火光熄滅,漆黑的樹林隻有悉悉索索的生物穿行聲、風動樹葉聲,頭頂月光薄弱,半點不能照亮這一片寂靜之地。
趙懿安沒有再點亮一根火折子,而是就這微弱月光,穿梭在茫茫樹林中。
她有自己記路的方式,硬是在毫無記憶點的樹林裡走出了一條路。
一路不急不慢從黑暗中走出,看到遠處燃燒的火堆,以及坐在樹下閉目養神的人。
那人聽見腳步聲睜開了眼,看到是灰頭土臉的趙懿安時又要閉上,趙懿安忙喊住他。
“诶。”趙懿安幾步走過去,俯下身遞過去荷包,“你丢的東西。”
她見蕭衍似乎怔了怔,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不太聰明的情緒。
趙懿安不由笑了一下:“因我而丢的東西本該由我找回來,你不想要可以下次再丢。”
蕭衍要不要是他的自由,但趙懿安一定要找回給他。
他伸手接過荷包,在手裡攥緊,不為人知的隐秘心思,這個荷包是他想要丢棄的過去。
“我們扯平了。”她看見他擡頭這樣說,那樣漆黑的一雙眼睛,被火光映照進了她的面容,終于像是有了一絲光亮。
“是。”趙懿安站起身看向來的方向,“我們扯平了。”
遠處有一聲聲高呼傳來,聲聲都在呼喊着昭慶公主,呼喊着備受寵愛的王女。
小小的火堆在一片耀眼的火光中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蕭衍。”趙懿安回身看他,“又要回到那個你不喜歡的地方了。”
他倍受欺侮厭惡非常的晉宮,她豁出性命也想守護的地方。
她說着不再看他,轉身往聲音的方向走去,高高揮動手裡的火折子大喊起來:“本宮在這,快來人,雲想,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