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在心裡輕輕歎息一聲,她忽然理解了昔日趙懿安想殺蕭衍時的那種不甘,對于看起來已經注定的命運,當然不甘。
雲想細究着,趙懿安身上的這種傾向,一定要往上追溯,大概還是源于先王後的死亡。
先王後臨死前囑托女兒看顧好不聽話的父親,女兒照顧父親,這話旁人聽着荒謬,雲想卻能明白這囑托背後的深意。
母親是孩子全部的精神寄托,一旦失去,你總要給她另一個寄托才能支持她好好活下去。
先王後就是抱着這樣一種不舍與心疼,才留給女兒這一番話。
一方面給女兒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另一方面對晉王的付出也能給女兒帶來穩固地位,更好地保護這個孩子。
可是凡是有利有弊,太深的執念也會埋下隐患,于趙懿安,趙惜安口中的那個結局,就是她的隐患。
“你不要太過擔心。”
趙惜安出聲打斷她的沉思。
“雲想,上輩子她沒有你。”
趙惜安絮絮叨叨說着。
“我不知道你是哪裡來的,我派人去查過你,得來的東西都很奇怪,但有一點可以确定,上輩子陪在姐姐身邊的不是你。”
“你是不知道上輩子的趙懿安有多氣人。”趙惜安笑了一下。
“高傲臭屁,對人愛搭不理,行事跋扈剛愎,簡直是父王的翻版。”
這話她說得有意,雲想也聽得想笑。
實在她陪在趙懿安身邊的最初,她就是趙惜安嘴裡的模樣,隻是那時候趙懿安人小可愛,高傲起來也可愛,是以雲想并不在意,隻把人當個傲嬌哄,哄着哄着就好了。
“所以我能夠理解三姐姐為什麼這麼寶貴你。”趙惜安開口認真道,“大概她自己也意識到了,沒有你,她會變成怎樣一番模樣。”
這話雲想倒不認同,“殿下太看重奴婢了,人能是什麼模樣是因為她本質如此,如果本質裡沒有,九天神佛來了也沒用。”
趙惜安不認同,“玉不琢不成器,失之毫厘謬以千裡。”
“你太看輕自己了。”
雲想低了頭,幾口喝完剩下的姜湯,腦海裡盤旋着趙惜安的話。
她有些蹩腳揭開這個話題,“這些日子三殿下遇到尹美人就吃暗虧,之前曾聽殿下提過尹美人。”
趙惜安沒有拆穿她,順着說道:“不錯,上一輩子來晉宮的佳人裡,并沒有這個叫尹歲微的,我也曾試探過她,試不出深淺,不知道這位尹美人是什麼路數。”
*
回到汾陽宮,雲想脫下雪帽,蹑手蹑腳進了寝殿。
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微薄光亮,她在寝殿裡站了一會兒,看着趙懿安床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然一隻不大的手拉開了床的帷幔。
趙懿安一身潔白寝衣,探出頭來。
“奴婢吵醒殿下了嗎?”雲想回過神問。
“沒有。”趙懿安揉了揉眼睛,注視着她,問道:“雲想,你去哪了?”
“出去随意走了走。”
“殿下要喝水嗎?”
“不用。”趙懿安搖頭,總覺得雲想看起來有點奇怪,至于怎麼奇怪——她明明像往常一樣笑看着她,她卻總覺得她有些......難過。
為什麼會難過呢?她疑惑望着她。
看到她大半身體都露在被子外面,雲想上前來給她扯被子。
趙懿安感覺到雲想的手,冰冰涼,給她扯被子時手指不小心擦過她的手臂,凍得人一個激靈。
她忙抓住她的雙手哈了哈,放在手心揉搓着。
“雲想,今晚一起睡嗎?”
趙懿安發出邀請。
雲想并不意外,笑了一下答應,“好。”
趙懿安于是往裡面挪了挪,拍着自己睡暖了的外側笑道:“來。”
雲想失笑,下意識想要勸勸,又止住了話頭。
算了。
她脫下外衣躺進外側錦被裡,帷幔放下,床内頓時漆黑一片,溫暖馨香又柔軟的錦被将她包裹,偶爾可以聽見外頭大雪落下的聲響,舒服得讓人想要喂歎。
這樣的夜晚,總想要越多越好。
“殿下。”雲想突然開口。
“嗯?”趙懿安似乎是差點睡着了,答應得有些猝然。
“五殿下是不是很堅強?”
她問得奇怪。
趙懿安像是想了一下,“是。”她認真回答。
“五妹妹比我堅強。”
她遇到的很多人,包括但不限于華夫人、蕭衍、雲想、申時酉他們,她都覺得要比她堅強。
尤其像蕭衍,頑強到讓人想要驚歎的生命。
“沒關系。”
事情已經不一樣了,趙懿安不再是趙惜安前世裡那個将自己困囿于傲慢的公主。
更不用再将全部精神寄托在母親彌留之際的話語上。
所有的執念都會一點點化解。
她聽着耳邊傳來清淺的呼吸。
雲想閉上眼,慢慢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