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一片祥和之時,一道清澈嗓音将不遠處的靜谧打破。
“住手。”
趙懿安動了動耳朵,這聲音不可謂不熟悉。
“哪來的不知死活東西?你管得着嗎你就住手住手。”
“若是你情我願愚管不着,但仗勢欺人則非管不可!”少年聲音堅定。
“喲喲喲,這不就是話本裡英雄救美的翩翩公子嗎?真是勇氣可嘉,讓人動容。”男子撫掌笑道。
“非也。”少年固執反駁,“愚不過一介書生,身無長物,所作所為隻為個人節義,不敢糟蹋了滿腹詩書教誨。”
趙懿安聽着不覺露出笑容,就這掀起的車簾探出半個腦袋,不遠不近望着那個從天而降似的人。
周圍行人來往錯雜,雲想暖香兩人見狀,忙側了身體替人遮擋一二。
趙懿安的角度隻能看到少年的肩膀,他今日一身淺灰色素袍,身形消瘦而脊背挺拔,不知道什麼時候,初見時顫顫巍巍的人已經把握住了所需的勇氣,此刻面對那個高坐在馬背上持鞭的貴族公子,他的話語裡少了許多曾經的顫抖。
這個改變她在平時不曾注意,此刻卻覺耀眼非常。
趙懿安情不自禁翹起的嘴角一點沒落被雲想看在眼裡,雲想垂眸忍笑,以她對趙懿安的了解之深,當然不會把這表現當作男女之情,比起情愛,這更像是一種欣賞。
雲想覺得這樣的表情有些眼熟,她仔細想了一想,忽然想起自己穿越那年火爆網絡的一款養成遊戲,是了,她的眼睛不由一亮,可不就是養成遊戲嗎?那些打出心儀結局,将角色培養出自己想要的模樣的玩家,就是露出這樣的表情。
雲想搖了搖頭,終于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雲想姐姐樂什麼呢?”暖香饒有興緻歪頭到她面前。
趙懿安的視線也被她的笑容吸引,帶着疑問落到了雲想臉上。
雲想又笑一下,假意清了清喉嚨恢複闆正模樣,“沒什麼,隻是想起可樂的事。”
“是不是關于我的?”趙懿安一針見血,面上卻仍是小貓一樣單純的疑惑,又像是在詢問什麼機密大事,顯得整個人有些呆。
雲想一噎,低估了她的敏銳,卻又被她臉上的表情逗樂,側過臉抿緊嘴唇艱難憋着笑。
“雲想姐姐真夠壞的。”暖香佯裝生氣拍了她一把,“隻顧着自己樂。”
“就是。”趙懿安附和着聳了聳鼻子,尋思着要說些什麼扳回一局,就聽見不遠處的争吵升了級。
她探頭去看,原來是樂家那個說不過這塊榆木疙瘩,現下動了怒揚鞭要抽人了。
趙懿安眉頭一擰,張嘴就要喊停,話還沒出口,重重一聲鞭響就在四下傳開。
一聲悶哼,卻不是少年的聲音。
“李姑娘!”少年的驚呼傳來。
“多謝郎君仗義相助。”秀秀的吸氣聲清晰可聞,“隻是我們家的事,怎麼能讓郎君為此受傷。”
“快取傷藥來!”男子帶着愠怒的聲音傳開,一陣兵荒馬亂過後幾個侍從推開人群而去。
“秀秀,我非有意傷你,你替這個人擋什麼?豈不疼得慌?”樂家公子頗為心疼道。
“閉嘴!”秀秀終是不耐般怒喝出聲,這麼久的對峙,這還是她第一次将情緒外洩于話語裡。
“少來我面前裝模作樣,我不想當衆揭穿你的醜态。”
秀秀憤怒的話語裡夾雜着痛苦,“你是沒有人性的人,徒有光鮮亮麗的皮囊,左一口喜歡右一口心疼的,我不知道你怎麼說得出口,像你這樣連人性也沒有的人,真的有喜歡别人的能力嗎?别惡心人了!”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人群漸漸被樂府的侍從驅散,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要聽到怒火之際,樂家公子平緩的笑聲傳來。
“知我者秀秀也。”
“呸!”不大的馬車裡,連趙悟安都出現了反感之色,“這個人也太涎皮賴臉了。”
“狗皮膏藥一樣甩都甩不掉!”
幾人應和,趙懿安面上笑意消失,這哪是狗皮膏藥啊,這分明是一條毒蛇。
她擡手掀開車簾就要出去,趙惜安攔腰抱住她,“姐姐何必去趟這個渾水?這人就是條毒蛇,這種人是睚眦必報的,若是日後不妨被他抓住時機使絆子,怎麼是好?”
“可是秀秀在哭啊。”
趙懿安回望着她,“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時常會想,我的五妹妹和四妹妹,明明都是王室貴不可及的公主,為什麼她們時常不安,我隻是想若是再早一點,再早一點我懂事一些,我不将自己端坐高台,我早早找去她們身邊,死皮賴臉一頭紮下,我是不是就可以在她們不安哭泣時候抱住她們,是不是就能讓她們更坦然一些,更自若自得一些?”
“這是我的失職。”
“現在秀秀也在哭,而我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趙惜安聞言苦着一張臉,“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怎麼呢?”
她說着緩緩松開手,趙懿安見狀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含笑揶揄一聲“五殿下千歲”就掀開車簾出去了。
留下捂着燙熟一樣的臉的趙惜安,惱羞成怒問雲想,“誰教她這樣的?”
雲想但笑不語,一臉高深莫測雲淡風輕大宮女模樣;暖香聳了聳肩,滿嘴跑火車沒正經的打趣。
隻有趙惜安身側的趙悟安生氣了,抱胸坐在一旁一臉不岔。
趙惜安見狀也不再賭氣,握着趙悟安的手也親了一下,她聽見心腔撲通撲通跳着,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緊張,第一次明白真誠這樣需要勇氣,趙惜安強迫自己厚着臉皮笑道:“四殿下萬安,小女子才疏學淺不通禮數,惹了四殿下生氣,四殿下大人大量,就原諒小女子這一回可好?”
趙惜安說着緩緩去看她的神色,卻對上一雙通紅的眼睛。
趙悟安撲進她的懷裡大哭,“嗚哇哇,對不起,五妹妹,明明我才是姐姐,但跟三姐姐比起來,我一點都不合格,你才應該讨厭我,嗚嗚嗚,對不起。”
趙惜安這才知道,原來剛才趙懿安的話懷裡的人其實全都聽進去心裡了,她隻是假裝沒聽見,假裝沒聽懂。
少女其實很自私,總是不想付出,可少女又明顯不夠自私,無法找到心安理得地蠶食她們的愛護。
趙惜安拍着她的背安撫,忽然覺得做一個姐姐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