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懿安本以為兩個妹妹這次鬧别扭也會像之前一樣很快和好,事實證明她想錯了。
二人足足兩天沒跟對方說過一句話,甚至為了争這一口氣,趙悟安在辭别甯夫人時忙着跟趙惜安賭氣,第一天來時的緊張害怕全被她抛到了腦後。
回程的路上,二人一左一右将趙懿安夾在中間,兩人拉着趙懿安說個不停,就是不理彼此。
趙懿安被她們吵得一個頭兩個大,好說歹說正要發作之際,卻見二人突然安靜下來。
“怎麼了?”趙懿安下意識問。
“噓。”趙惜安将食指豎在唇邊示意人安靜,自己則将耳朵貼到了車窗邊。
趙懿安見狀也凝神去聽,隻聞得一片嘈雜,馬車大概是行駛到了鬧市區,正在緩慢行進着。
她仔細聽着,隐約聽見幾聲哭喊和争吵,還有馬匹不耐的嘶鳴聲。
趙懿安掀開一角車窗的簾子,問外邊跟着的侍從,“那邊在吵什麼?”
侍從聞言忙低頭應答:“回殿下,卑職不知。”
趙懿安淡淡看他一眼,“你不行,喚暖香來。”
“是。”侍從答應着往後走去,須臾暖香就出現在了車窗旁。
“殿下喚奴婢呢?”暖香身子貼在馬車邊,眼睛卻一眨不眨落在喧嘩漸躁處。
不待趙懿安開口,趙惜安率先探出一點視線問道:“姐姐想問你外邊在鬧什麼?”
“你可知道?”
暖香答應一聲,收回視線笑道:“回殿下,聽說是李木匠家的女兒簽了賣身契賣給城西樂家,樂家遲遲催人不到,現在親自上門來要人李木匠卻反悔不肯給。”
趙惜安聽完興緻缺缺,“這是什麼事?也值得鬧成這樣?”
“說不定另有隐情。”趙懿安說着吩咐道:“暖香,讓人将馬車靠近一點,我們聽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嗳。”暖香答應着傳達下去。
“姐姐。”聽着越來越近的喧嘩聲,趙惜安目露警惕看着趙懿安,“你不會想管這出閑事吧?”
一旁的趙悟安也顧不上還在賭氣了,捂着耳朵出聲搭腔趙惜安,“就是,姐姐這裡好吵啊,我們快點走好不好?”
趙懿安沉吟片刻,笑着安撫道:“我不會做什麼的,隻是有些好奇是什麼事。”
趙惜安見她執拗,知道再勸無益,她是見微知著的人,不是沒察覺到剛剛暖香那一番話裡的漏洞和不對勁,隻是沒心思管這些七七八八的小事。
堂堂官宦人家能被一個木匠騎到頭上欺負?怎麼可能,也隻有那些對權勢沒什麼概念的人才會相信。
趙惜安上輩子國破後經曆夠了以勢壓人,權貴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做派她閉着眼睛都不會認錯。
權勢壓人的事情哪裡不在發生?管了一起就要管千萬起,從前也沒人幫過她,她更沒意願去搭理别人的破事。
馬車裡一時陷入沉默,誰都沒說話,趙懿安注意着外頭的動靜,趙惜安面色沉下幾分,趙悟安捂着耳朵不勝其擾。
忽然一聲尖銳的叫聲打破了馬車裡凝滞的氣氛,年輕姑娘大聲呼喊着“爹”的聲音,混雜着啪啪的鞭子抽打皮肉的聲音傳進馬車裡。
趙懿安愣了愣;趙惜安瞳孔乍然一縮,雙拳收緊;趙悟安眨了眨眼睛,忘了繼續捂耳朵。
一雙手臂橫亘過來将趙懿安的要攬住,趙惜安露出不容拒絕的姿态,“姐姐可不要妄動。”
趙懿安失笑,她目前明明一點動作也無,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趙惜安心裡留下了沖動、好管閑事的映像。
她安撫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安心,我不過聽聽。”
趙惜安一臉不信,手臂箍得更緊了。
馬車外面擊破皮肉的鞭響慢慢停了,隻能聽見女子不斷的呼喊和男人的喝罵。
“老東西給臉不要臉,你自己簽的契約将女兒賣給我們,現在又後悔了?”
“我們樂家三世晉臣,能被你這個老東西欺負到頭上去?”
“你血口噴人。”少女高聲反駁,聲音堅定而平穩,“我都聽爹說了,是你們傳我爹進府做事,故意在他打箱籠桌椅的時候将花瓶放到他腳邊的,爹爹做活時專注,不妨被你們利用,讓他踢倒花瓶不得不答應你們暫時簽下我的賣身契出府籌錢賠償。”
“現在爹爹傾家蕩産将錢湊齊了,你們又不認!”
少女冷笑一聲:“承蒙貴府看得起,我李秀秀隻有一張臉,何德何能讓貴府公子出此下策!”
趙懿安聞言沒忍住笑出了聲,就聽見剛剛那道輕慢的男聲不急不緩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這颠倒黑白的本事,可見是刁民無疑,要知道這朗朗乾坤可不是你一張小臉楚楚可憐就能不講道理。本公子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你也知道自己不過蒲柳之子不足以入我法眼,所以起有意用這樣的法子引得本公子注意?或者是想在街坊面前演一演,博得貞孝節烈的美名?”
“秀秀。”
男人咬重語氣道,“本公子倒樂意消受佳人的心思,隻是太過就有些沒趣了,你乖乖的跟我進府,我樂府百年世家,也從不壓派下人,不比你這操勞日子過得舒坦?以你爹的本事,你以後也嫁不了什麼不用勞神費力的好人家,碌碌瑣事和不懂珍惜的愚笨男人,倒糟蹋了你這副相貌性情。”
男人帶着笑意循循善誘道:“到那時你再想找我,可不能夠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不隻是秀秀那邊,馬車裡一時也無人說話。
“樂家是誰家的親戚?”趙懿安率先打破沉默問身邊的人。
沒有人答應,全都搖着頭。
“是張家的表親。”雲想的聲音從外頭響起,對上趙懿安驚訝的眼神,她微微笑道:“馬車一直沒動,奴婢擔心殿下就下來看看。”
趙懿安點頭,繼續問道:“張家?是張授中家?”
“正是張太傅家。”雲想點頭,“張先生和樂家的公子是表兄弟,先生的祖母是樂家的大小姐。”
“啧啧啧。”趙惜安出聲陰陽怪氣,“怪道這麼會說漂亮話,原來是血濃于水一脈相傳啊。”
趙懿安和趙悟安都被她這諷刺逗笑,外頭雲想和暖香也跟着笑,笑完又湊頭在一起嘀咕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