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授中忙拱手,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他面上神色淡下來幾分,似有所思。
殿内又安靜下來,經此一段對話,要是還有人沒摸清晉王的态度,那一身官服是白穿了,李折知要晉王向公主低頭,這位暴脾氣今兒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生過氣。
所有人都知道這事穩了,内心怪異之餘又不免覺得有些欣慰。
*
汾陽宮裡,趙懿安正坐在秋千架上打瞌睡。
暖香急匆匆趕來喊她時,她驚得從秋千上掉下來,膝上的書冊掉在地上,嘴裡還在喃喃:“這一招不是往上挑的——”
“殿下!”暖香忙上前扶起她,給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什麼事這麼急急忙忙的?”趙懿安被她這貼耳的一聲喊得清醒過來,撿起書冊淡定問道。
“啊,您說得對。”暖香見她這樣倒鎮定下來,“是沒什麼可急的,左不過是王上來了。”
趙懿安手裡的書冊掉在了地上,失聲喊道:“我不是在禁足嗎?”
暖香一言難盡看着她,“殿下禁足禁糊塗了?王上難不成還能是來陪您禁足的?自然是咱們要解禁了。”
“我糊塗了。”
趙懿安呵呵笑了兩聲,又輕聲抱怨,“讓人傳個口谕不就好了,父王親自來‘請’我出禁足,倒像是将我架在火上烤似的。”
“這也不礙什麼。”暖香不大在意道,“殿下是女兒又不是妃子也不繼承大統,妨礙不了别人什麼,再說了就算烤也烤了這麼多年了,還差這幾天?”
“有道理。”趙懿安握着書冊在手心輕叩,朝暖香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
暖香嘻嘻笑了一會兒,又有些遺憾道:“這樣說起來,倒也可惜了這份恩寵。”
“怎麼說?”趙懿安打着哈欠懶洋洋伸展身體。
“王上沒有嫡子,這份恩寵若放在後妃身上,說不定能子憑母貴;若是放在公子們身上,自然是如虎添翼有望大統;哪怕是放在卿士們身上,也能升官發财。”
暖香說着,看了趙懿安一眼,“偏偏放在殿下身上,不過是一個精挑細選的夫婿罷了。”
趙懿安有意逗她,調笑道:“精挑細選的夫婿還不夠?世間女子誰不是求個封妻蔭子的丈夫?”
“殿下戲弄奴婢呢?說起這些話了。”暖香嗔怪一眼,“人若能自己支撐起來,哪裡會想要将一身榮辱寄托于他人。”
“一身榮辱啊......”趙懿安若有所思呢喃。
暖香見她還沒半點着急的模樣,忙上前将人拉起來,“好殿下,也費了些時辰了,行行好快些同奴婢去前頭吧。”
“哈哈哈。”
“就知道你急,還裝作沒事人,好暖香,你是不是怕華夫人來呀?”
“您知道還逗弄奴婢,殿下越來越壞了。”
“哈哈哈,對對對。”
兩人談笑着很快到了殿門口,此時汾陽宮大小宮人們已經有序侯在了門口,雲想看到兩人趕來,忙上前拉了趙懿安上下打量一會兒,看到沒什麼出格的地方才拉着人站到前頭。
将衆人安置好後,雲想方才退步,站到衆宮人之首,其餘一等宮人在她之後按資曆排開,暖香原本也該在此之列的,隻是她之前被華夫人貶為了二等宮女,現在就隻能往後站。
不過她倒樂得鹌鹑般低着頭混在人堆裡。
片刻過後,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車輪碾過青石地的聲音回蕩在長廊裡,層層通傳過後,晉王的車辇駛到了汾陽宮外,宮人跪倒一地。
晉王下了車辇,邁步正要進汾陽宮,不妨一個人影沖出來,晉王帶了笑,穩穩将人接住。
“這是還在生氣,要把寡人撞出你的汾陽宮?”
“才不是。”趙懿安垂眸,“女兒是有點太想父王了。”
她說着又擡頭,控訴着,“七天哦,女兒什麼時候七天沒見到父王過?”
晉王一頓,這才想起自己确實少有長達七天未見這個女兒。
趙懿安是紫宸殿的常客,那裡甚至有她的專屬位置。
“是寡人的不是。”晉王動容道,“委屈吾兒了。”
話音一落,擲地有聲。
四周宮人個個納罕、人人斂容,跟得久的老人如孫忠常祿倒不奇怪,資曆淺些的宮人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雖說國君低頭不算罕見,但能讓他們這位低頭真可謂是鐵樹開花、長河倒流,總而言之是白日撞鬼的程度。
“唔...”一聲隐忍的哭泣傳來,一道帶着泣音的抱怨不滿聲在衆人耳邊響起,“那您說我讓您失望了?”
晉王沒想到她是為此生氣,有些好笑哄道:“是寡人的氣話,寡人也是糊塗了,說出這樣的不經之談。”
嘶——
一片震驚!
若是在場有誰能讀取他人心聲,現在該是聽取咂舌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