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在汾陽宮的主殿内上座,阖宮上下其樂融融,趙懿安在心裡忖度着華夫人也該來了,果聽見外頭傳來宮人的通傳聲。
趙懿安帶着幾分殷切望去,卻看到了緩步而入的尹歲微。
四目相對,趙懿安的笑容僵在臉上,看到尹歲微朝她露出一抹淺笑。
“你怎麼來了?”晉王沉聲開口。
“妾為公主殿下而來。”尹歲微向晉王一禮,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樣。
殿内一時陷入漫長的沉寂,衆人隻覺得心跳可聞。
趙懿安用餘光掃視着晉王,他的一隻手狀似輕松地搭在椅上,眉心卻已經皺成一個“川”字。
尹歲微行禮起身不再看他,款步走到了趙懿安跟前。
“殿下近來可好?”
随着她的走近,趙懿安隻覺一股濃郁沁香撲鼻而來,可是奇怪,這明明該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濃郁,在她聞來卻覺心神舒暢。
趙懿安強迫着自己往後仰了仰,稍微逃離了那片馨香。
她輕喘了一口氣,起身回禮:“很好,多謝美人關心。”
尹歲微淡笑着凝視她,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殿下可會覺得辛苦?”
趙懿安被那股香氣熏得有些恍惚,下意識反問:“什麼?”
“沒什麼,左不過是妾一些微薄的疑惑罷了。”
趙懿安被她的話弄得摸不着頭腦,亂糟糟答應着。
咔擦——
不遠處的一聲脆響将她從迷糊中拉回來。
晉王的掌心緊扣着椅側扶手,木制的椅子被他握的咔咔作響。
“何以如此放肆。”晉王的語氣裡夾雜着被壓抑的怒氣。
殿内剛剛還其樂融融的态勢瞬間逆轉,所有人都低下了頭,生怕殃及池魚,隻有一人還仿佛無知無覺般站在那裡。
“王上何必動怒。”
尹歲微撫起一邊的衣袖,漫不經心擡眸瞥了晉王一眼,随即便不再做任何停留,轉身就帶着自己的人離開了,徒留下殿内大氣不敢出的一堆人。
趙懿安僵在那兒,心裡早将尹歲微罵上了百八十遍。
她不敢去看晉王的模樣,怕待會弄得人惱羞成怒,于是隻得氣極一般跳下椅子,低着頭起身怒沖沖往外頭,一邊走還不忘一邊惡狠狠道:“這尹美人何敢這樣無禮,父王大度不計較,且待女兒去同她理論。”
她一邊罵一邊頭也不回地快步沖出殿内,看到殿外還站在榕樹下眺望天際的尹歲微,毫不猶豫就沖了過去。
“你——”
“殿下來了?”
趙懿安的聲音戛然而止,急急停在她的身前,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你到底要幹什麼?”她惡狠狠問。
“妾昨夜做了一個夢。”尹歲微并不搭理她的話,“夢到了一些很早的事情,一些早該忘掉的事情。”
“你不必同我說這些。”
“我不感興趣。”
尹歲微并不看她,繼續道:“妾流離在外,已經不知多少年沒做過夢,自入了這晉宮起,卻是夜夜夢境不斷,實在擾人。”
趙懿安不懂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皺着眉頭疑惑望去,就對上了尹歲微移向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有些冷,像是一片空洞,又像是漫漫深潭,看她的眼神仿佛憐憫,又更似冷漠。
“往事紛擾,令人沉溺,都是因為殿下。”
趙懿安被吓得後退了一步,尹歲微卻并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高挑的美人步步緊逼,她俯身靠近,聲音蠱惑而冰冷,“殿下予妾夢境流連,予妾世間紛擾,何敢獨善其身?”
距離被一點一點無限拉近,趙懿安仿佛又聞到了那股濃郁到嗆人的香氣,讓她頭昏腦脹。
“我......”她語無倫次努力想要開口。
尹歲微卻隻是勾唇一笑,驟然抽身拉開距離。
“我不想聽。”
尹歲微的神色淡下來,又是極輕的一瞥,仿佛神秘而危險的海妖對唾手可得獵物的不屑一顧。
趙懿安緊貼在樹幹上,冷汗微濕了衣衫,她一手緊攥着衣領,對方傳達過來的情緒太過複雜,她能清晰感知,卻無法消化。
隻是看着那個徐徐離開的背影,如釋重負般大口喘息着。
不遠處的雲想和暖香對視一眼,齊齊搖頭。
唉,可憐的父女兩,都被這個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