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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懿安對晉王幾乎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在她的一通指教下,盼兒向晉王遞上那封血書,陳述馮妙心灰意冷差點投缳自盡的事情。
不知道晉王究竟經曆了怎麼樣的心路曆程,他最終同意了馮妙出宮去佛寺修行的請求。
馮妙離去那日,晉王沒有來送行,倒是華夫人和幾個美人來了。
“馮妙姐姐。”趙懿安替她掃去身上塵埃,“此去一别不知日後可還能相見,隻是不管身在何處,隻希望姐姐萬事順遂、無病無災。”
馮妙歎息一聲,“殿下真是癡兒,我馮妙自認不值你至此,入宮一趟,能得殿下一個知己,便是死了也心甘。”
趙懿安聞言,有些生氣怒視她,“不準再說死字。”
馮妙失笑,“好,說活,說活,以後都說活好嗎?”
二人一番告别以後,馮妙視線後移,快步走向華夫人。
“這些時日裡,馮妙不知禮數,還多虧了夫人一直擔待,請受馮妙一禮。”
華夫人忙扶住要行大禮的她,将一個木盒塞到她手裡。
“你也是個傻的,你的小命才是最要緊的,何必為了......”
華夫人按了按眼角,“這個镯子是本宮出閣那日,母親偷偷塞的,你拿着吧,當全了這些時日的姐妹情分。”
馮妙雙手捧住那個木盒,後退一步,再拜拜别華夫人。
晨光正好,馮妙帶上帷帽緩緩走上馬車。
趙懿安和華夫人并肩同她揮手告别,馬車剛行駛不久,馮妙忽從車後探出半個身子,高聲道:“殿下,我和顔真在宮外等你,我們會一直等你,無論如何你都要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一處地方,還有兩個人在等你,甘願為你做任何事情,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意思。”
明明是這樣喜慶的、重獲新生的日子,馮妙身上卻不似尋常穿紅着綠,而隻穿了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衣裙,風吹動她的發絲,仿佛有五色的光彩照耀在她的臉上,如此讓人目眩神迷。
趙懿安自以為早就認識到了馮妙的美,現在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過往所見不過十之一二。
她見過她飲酒時的灑脫快意,見過她射箭時的英姿飒爽,見過她盛裝時的天姿國色,見過她燭光下驚心動魄的面容,亦見過她失意時堅忍的目光。
趙懿安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心中的一絲悲傷不是為馮妙,而是為她自己,為生活中就此隐去這樣一個人而傷心。
不必傷心的。她想。
固然古人常說: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可話又說回來了:浮萍尚有相逢日,人豈全無見面時呢?
她們目送那輛青灰色的馬車逐漸駛入晨光裡,逐漸消失在視野中,載着那一個永遠色彩濃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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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妙走後,趙懿安的日子仍舊是照常過着。
不論什麼樣的人離開,留下的人總要繼續生活的。
她回到汾陽宮換了一身衣服後,匆匆趕赴演武場學習劍術。
今天來的是謝玹。
趙懿安有些奇怪。
“怎麼是你?統領呢?”
謝玹擦拭着手中的劍,聞言眼眸微擡,“我求了叔父換我來教你的,你放心,我雖較叔父還差一些,但教你也足夠了。”
“怎麼?”趙懿安笑道,“現在不覺得教我屈才了?”
謝玹擦劍的手一頓,漫不經心笑道:“那就要看殿下的表現了。”
“我的表現?”趙懿安握緊手中已經磨損不堪的木劍,躍躍欲試起來,“請賜教。”
一上午的訓練過後,趙懿安發現謝玹的出手比以往更不近人情,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掀翻在地後,趙懿安無奈道:“你怎麼了?誰又得罪你了?這麼大火氣。”
謝玹沒有說話,隻是垂眸注視着她。
二人間,一個衣不染塵、長身玉立,一個灰頭土臉、席地而坐。
“你哪裡像是一個公主。”謝玹忽然說道。
“那像什麼?莫非你比我懂什麼是公主?”趙懿安毫不留情反問,“況且,你不是最讨厭你嘴裡那個所謂的公主形象嗎?”
“你不想我讨厭你?”謝玹抓重點問。
“至少教劍術的時候不想。”趙懿安笑道,“我希望你教的更毫無保留。”
謝玹一噎,冷笑一聲,“行啊,那就起來繼續練,我讓殿下看看,我教的有多毫無保留。”
趙懿安哀嚎一聲,一個激靈從地上翻身起來,抓起身側的木劍迎上謝玹的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