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駕緩緩駛到趙征府邸的大門前,大門徐徐打開。
趙懿安焦急地想着應對之策,忽然聽見晉王問道:“守在這裡的都尉是誰?”
趙懿安下意識道:“是姑姑的兒子。”
“他?寡人急得叫……周護。”晉王若有所思。
趙懿安暗道不妙,果見晉王的視線落到了她身上,似笑非笑道:“寡人記得周護這孩子自小聽吾兒的,吾兒若要進去,他怎麼會阻撓?”
“女兒也氣呀,小時候那麼小小的就聽話,現在長得人高馬大的,又在他的職務範圍内,哪裡還聽女兒的話。”
“是嗎?”晉王笑眯眯道,“寡人還不知道寡人的王兒,訓人很有一套。不過吾兒既這麼說了,不如寡人加了周護進來一問。”
“有什麼好問的嘛。”趙懿安撒嬌道,“看了他就來氣,父王,咱們去看王兄嘛。”
被她拉着手臂撒嬌,晉王頗為受用地阖眼往後靠了靠,“也罷,随你吧。”
趙懿安喜出望外,随着座駕一同進入了府邸内,衆人一徑行至趙征居住的院落内,趙征一家早聽到消息出來恭候了。
駕辇落地,孫忠掀起門簾,晉王掀袍起身跨步出了座駕,趙懿安緊随其後跟上。
“拜見父王。”趙征帶着陳蓉上前行禮。
“嗯。”晉王淡淡點頭,越過他們走到趙騁面前,“許久不見,騁兒高大了不少。”
“祖父。”趙騁拱手,滿含敬畏仰慕地看着他。
晉王拍着他的肩笑:“看着騁兒總覺得寡人老了。”說着他又回身看趙懿安:“但看着王兒又總覺得寡人還年輕。”
“父王本來就正是壯年。”趙懿安上前笑道。
一旁的趙騁再次看到趙懿安,有些傻眼地呆愣在原地,趙懿安看着他皺了皺眉,出聲提醒道:“好久不見騁兒,怎麼不叫姑姑?”
晉王的目光也落到了他身上,趙騁停頓片刻,忙拱手道:“姑姑,騁兒見過姑姑。”
“快起來。”趙懿安巧笑嫣然地扶起他,又對晉王道:“都怪父王,此次來的突然,我都沒機會給騁兒備一份見面禮。”
“這有何難?”晉王瞧着她笑道,“你身上的東西哪個不是好的?随意取一樣予你這個侄兒也不差,就怕吾兒舍不得。”
“給騁兒有什麼舍不得的?”趙懿安不滿道,“隻是騁兒畢竟是男兒,女兒總不能拔了身上這些钗環給他。”
“嗯。”晉王點頭沉吟一聲,随手解下腰間一把匕首,“那寡人就将此物賜予騁兒吧,你也見諒你這小氣的姑姑。”
“父王!”
衆人笑起來,陳蓉上前笑道:“兒媳一向聽聞父王疼愛三殿下,今日得見,果比尋常父女還要親近。”
晉王笑道:“這孩子自小就促狹,偏又體貼懂事,寡人難免多疼一些。你是她的嫂嫂,也别縱慣了她,叫她什麼三殿下,隻叫昭慶或她的名字就使得。”
“是。”陳蓉答應一聲,忙道:“瞧兒媳見了父王一時高興倒忘了,父王快請上座。”
晉王颔首,徑直走過一直沒說話的趙征,坐到了正廳的座椅上,晉王倚靠着寬大的檀木椅坐下,目光掃視下首衆人。
趙征幾步上前,撲通一聲跪到了晉王跟前,“父王!”
趙征叩首道:“不孝子趙征,拜見父王。趙征辜負了父王的拳拳教導之心,此身此心皆系父王所賜,父王打兒子罵兒子殺兒子都是正理,隻求父王不要不理趙征。”
晉王冷眼看着他,他對這個兒子的感情也很複雜,一則這是他最疼愛最出色的兒子,二則這個兒子又實在傷透了他的心。
晉王想起自己做兒子時,也曾埋怨過他的父親先君不公,現在等他當了君父,也實知此位之艱難。
晉王很難原諒趙征,他一看到這個兒子,過往的那些驕傲全都化為泡影,他隻能想起當日他同李美人之事,每每想起,幾欲作嘔。
晉王閉了閉眼,也不再跟他繞彎子,直截了當問:“你的調令呢?既被幽禁在此,何妨安分一些,那東西不該在你手裡了。”
趙征起身的動作一頓,唇角漾起一抹苦笑。
趙懿安不敢出聲,此時也急得不行,真要讓父王發現調令不在趙征身上那還得了,介時她再怎麼解釋父王都隻會覺得是她替趙征狡辯。
若是這一步錯了,那趙征這步棋幾乎可以說是廢了,那她還能怎麼辦?起用趙小五?這條路風險太多,萬一有個意外,趙懿安怕對不起華夫人。
“蓉兒,去取來吧。”趙征平靜道。
趙懿安瞬間回神,不可思議地看着趙征。
就見陳蓉答應一聲,片刻後就從房中取出了一枚紅綢包裹的令牌。
晉王接過令牌看了兩眼,确認無誤後,将令牌交由孫忠收起。
他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既無松了一口氣的惬意,也無不滿,手指輕扣着檀木椅的扶手,斜靠在椅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也罷。”良久後,晉王起身道:“孫忠,回去吧。”
晉王斜睨了趙懿安一眼,越過她走出了正廳。
衆人忙低頭躬身送晉王離開,趙懿安在其中有些焦急,她沒讀懂晉王那一眼的意思,隻來得及湊到趙征跟前低聲詢問令牌的事,“王兄,這是?”
趙征神情平靜道:“楊統領不日前讓人送來的。”
原來是這樣,趙懿安答應一聲,又寬慰趙征:“王兄不必過多擔心,父王那裡我會時刻關注的。”
趙征點了點頭,趙懿安便急忙跟了出去,一路小跑着跟到了晉王身邊。
晉王沒等她,早坐上了轎辇,趙懿安也跟着一頭紮了進去。
晉王坐在辇中把玩着令牌出聲,看到趙懿安進來,無意識問道:“你說,寡人應該原諒他嗎?”
趙懿安緩緩坐下,思忖着道:“女兒也說不清楚。女兒若是父王,恨不能生啖之;但女兒作為妹妹,又會忍不住替兄長求情。”
晉王聽了,不置可否,也不再言語。
轎辇内一時靜谧,晉王忽又道:“既出來了,索性寡人也去你府裡坐坐,成婚在外也有數月了,寡人早該去看看你的。”
“這有什麼?”趙懿安笑道,“父王國事繁忙,女兒不能為父王分憂也就罷了,哪裡還能惹父王更添煩累呢?”
“隻是父王也太偏心了。”她又道,“女兒還得借着王兄這股東風才能請父王去女兒府上坐一坐,不然父王猴年馬月才肯賞臉?”
晉王笑道:“你既說寡人偏心,那寡人就偏心到底,也不去你府上了,就把吾兒丢在路邊自己走回去。”
“父王才不會呢。”趙懿安軟聲道,“父王要丢早丢了,豈會容女兒到今日?”
父女間說笑着,不久,公主府就到了。
趙懿安早派人策馬回去傳了信,現在府門打開,趙悟安、趙惜安、申時酉并雲想等都有序站在門口靜候晉王到來,看到車駕出現在視線中的一瞬,除卻趙悟安三人,其餘人皆稽首在地。
“起——”随着孫忠一聲呼喝,衆人一齊起身,仍舊躬身低頭,不敢直視。
晉王下辇,趙悟安三人忙行禮上前。
“父王!”
“父王!”
“王上。”
“免禮。”晉王擺擺手,“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他說着又看着申時酉笑道:“申時酉,你也是,現在不是朝堂之上,你跟她們一樣叫父王就好。”
申時酉順從地拱手,喚了一聲“父王。”
晉王答應一聲,攜衆人往裡走去,他邊走邊對孫忠笑道:“今日咱們就一起逛逛昭慶的公主府。”
至于趙懿安,她一個勁地沖雲想使眼色,确保自己府内一切妥當。
趙悟安和趙惜安陪在晉王左右,晉王看着她們搖頭道:“不該由着你們跟着你姐姐在外頭野,華夫人也提醒過我了。既然寡人來了,一會兒就随寡人回去吧,總是這樣住着,像什麼樣子。”
趙惜安面色如常地答應,趙悟安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惹得晉王好笑道:“怎麼?宮裡就這麼不得你待見?”
趙惜安急忙拉了趙悟安一把,趙悟安喏喏,“女兒……女兒隻是舍不得姐姐。”
晉王哈哈笑道:“也不知她怎麼就這麼讨你們喜歡,罷罷,既如此再住些時日又何妨?三日後寡人再派人來接你們。”
趙悟安喜笑顔開,惹得晉王又是一陣笑,趙惜安在一旁直搖頭。
所幸晉王還是明事理的,李美人之事他并未牽扯到趙惜安身上,對這個女兒一如既往不冷也不熱,就像他對大部分兒女一樣。
衆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小花園裡,晉王贊歎一聲公主府的花園比宮裡的還好看,他走到湖邊亭中,聞着酒香,一時就走不動道了。
“這酒聞着真不錯。”
聽着晉王如此說,雲想不待孫忠催促,麻利地滿上一杯躬身雙手捧到晉王跟前。
“嗯。”晉王點頭接過,一口飲盡,贊歎道:“真是好酒,是特意為寡人備上的?”
雲想溫聲道:“回王上,奴婢接到殿下的消息就開始為王上備了這酒,殿下雖平日不甚飲酒,但知道王上愛此佳釀,是以每有美酒總會收入府中,不時進獻王上。”
“寡人這女兒一向孝順。”晉王沖孫忠點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