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時候就是怕什麼來什麼。
仕淵四人接連找了兩家旅店,都被告知客滿,還有兩家幹脆休業搬遷了。整個蘭陵城隻剩下最後一間客棧,怎料還沒進門,就瞄見塔思哈同幾個弟兄在裡面飲酒作樂,吓得四人連推帶搡地跑了。
輾轉一晚,四人隻得找了家簡陋的腳店投宿。便宜倒是真的便宜,代價是與十來個人擠一個大通鋪。這一晚上鼾聲不斷,磨牙打嗝說夢話的無奇不有,好在仕淵疲憊至極,方一躺下便不省人事。
但在這種地方,一夜好眠是有代價的。
“天殺的!我的錢呢?”
蘭陵城飯口西北,一家賃驢店内傳來一聲驚呼,劃破了清晨的寂靜。
仕淵發現自己的荷包不翼而飛,渾身上下一個銅闆也沒有。
“到底有沒有錢啊?沒錢我把驢牽回去了啊!”驢倌不耐煩道。
倉促間,仕淵摸遍全身,沒搜出一個值錢物件,好在君實送的護身金符還在,可他萬萬舍不得将此物賒出去。
“荷包會不會是落在腳店了?”
君實同樣提心吊膽。他早在坤珑閣時便将自己大部分錢财寄回了鎮江家中,剩下幾個子兒全寄放在仕淵那裡。
“不會啊,我臨走前還查驗了一番,沒落下什麼東西。”仕淵慌道,“我怕它丢,還特意在腰間系了個大死扣!”
“少爺,系死扣也沒用,賊人一把剪刀就帶走了……”純哥兒歎氣道。
“光知道說風涼話,還不趕快回腳店找找看!”
仕淵心急如焚,那荷包裡除了君實的寄存,還有臨走前陸季堂給的銀子,是他們四人此行北上的全部盤纏!
純哥兒怕是身無分文慣了,并無多大反應,隻“哦”了一聲便向腳店方向走去。
“你給我等等!”仕淵趕忙喚住純哥兒,“先看看你背上那竹簍裡有什麼。那些都是三叔準備的,盤纏肯定少不了!”
純哥兒放下了身後的背簍,三人蹲在店門口好一通翻找:幹糧、麻繩、火折子、金創藥、時小五所贈金鈎撬棍錘子豪華套裝……總之這三尺高的背簍好似一個百寶箱,應有盡有,唯獨沒有幾枚“孔方兄”。
“怎麼才三吊錢?還有一吊是我昨天換剩下的!陸叔滿這是讓我去街邊胸口碎大石嗎!”仕淵癱坐在地上,萬念俱灰。
晨修完的燕娘前來會合,見三人坐在店外,如喪家之犬,問道:“你們這是作甚?驢呢?”
“少爺昨夜荷包被偷了,眼下隻剩三吊錢,連押金都不夠……”純哥兒答道。
“這點小事至于麼。”帷帽下的燕娘淺笑一聲,總覺得這情境似曾相識,“還有我在。”
君實見她開始解自己的荷包,推诿道:“一個月以前就勞煩姑娘破費請我們吃飯,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
“都不能再讓姑娘陪我們風餐露宿了!”仕淵趕忙捂住君實的嘴,搶道。
燕娘有意解囊相助,他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那寶石匕首價值不菲,就當我賤賣給姑娘了!他日待我等平安回府,定加倍奉還!”
“哼,陸大官人這是在強買強賣?”
燕娘嗤鼻,轉身便走,紗幔甩了仕淵一臉。
純哥兒一看勢頭不對,趕忙追了上去,可憐巴巴道:“大姐,你這是不要我們了嗎?”
“有車租何必騎驢子?有失身分!”燕娘停下腳步,劍柄指了指對面的店鋪,“純哥兒,你來趕車。我再買些茶水吃食路上用,還煩請君實公子作陪。”
說話間,她從純哥兒的背簍裡翻出雙草鞋,扔到仕淵腳邊,“至于那位如意算盤打得震天響的陸老闆,我們屆時在玉虛觀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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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心,海底針!
仕淵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為何得罪了燕娘,到最後他們在車内說說笑笑,自己倒成了趕車的,趕得還是頭驢!
日頭毒辣,這老驢抽一鞭子嚎一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幹脆将燕娘的破帷帽戴在頭上,紗幔遮面,也沒什麼丢人的!
過了北邊的河,驢車駛入青山的環抱。一行人奔西而去進了平邑縣地界,太陽快落山了也沒看出來哪座山峰長得像王八,隻得再度投宿。
如今身無分文,仕淵又是一夜好眠。次日一早經村民指點,四人直奔蒙山“龜蒙頂”方向而去,未至晌午就到了玉虛觀。
正如純哥兒先前所說,但凡跟泰山派沾親帶故的,就是有錢!
玉虛觀橫豎占地堪比行宮,三座大殿羅列正中,配殿、寮屋、雲房更是數不過來,與揚州的蕃釐觀相比,如雲龍遇井蛙。
然而井蛙可以與人焚香品茗、談笑風生,那雲龍卻是忙着行雲施雨,看都懶得看人一眼。
四人滿滿誠意打聽,卻處處碰壁,一問就是“此處并無蟾螳宮”、“本觀并無此人”。再多問兩句,觀中道人便開始打官腔:“方丈正閉關謝客”、“請承監院信帖”、“都管有事外出”。短短一個時辰,君實就理解了為何一提泰山派,純哥兒就來氣。
劍也解了,行囊也寄放了,四人隻得找個陰涼的地方再做打算。
身後是一排房屋外加一個草廬,院門挂着個牌匾,上書“春晖堂”。聞着氣味,應當是個藥寮。
此時有兩名灑掃道童走出門來,純哥兒見狀,立馬操着鄉音道:“小道友,過來拉拉卦,問恁點事兒!”
一高一矮兩道童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恁可知這蒙山有座‘蟾螳宮’?”純哥兒問道。
道童相互對視一眼,怯生生地搖搖頭。
純哥兒又問:“那恁可聽過‘金蟾子’這個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