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坐在床邊,還沒等他動作,葉七已經淚眼婆娑的擡起頭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好一會兒,似乎看清了他的模樣,她開口道,“陸南風,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我……”陸南風苦笑着搖頭,将手裡的碗遞到她唇邊,“把這喝了,我就不走。”
葉七遲緩的看了看他手裡的碗,又看了看他的臉,見他一臉認真,她使勁點了點頭,然後很痛快的将一碗姜茶灌了下去。
陸南風來不及說“燙”,她已經将碗裡的姜汁喝了個幹淨,然後又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這是又将他當成左卿了?陸南風心中閃過念頭,不過他也沒深究,難得看她這般安靜乖巧,這才是一個十來歲少年該有的樣子。
想着又覺好笑,自己十來歲的時候似乎也并不是這幅模樣,那時他心中恨意難退,隻是他自知能力有限所以才一再隐忍。
那時候的他似乎還不如此刻的葉七,至少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目标明确,方向明确,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不知所措,而十幾歲時的他卻如困獸一般,沒有方向亦沒有能力。
兩相對比陸南風覺得自己似乎很差勁,他還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
此夜安瀾,但注定了有人可以酣然入夢有人卻隻能枯坐到天明,葉七屬于前者,陸南風屬于後者。
他不是不想走,但就是覺得自己不該這麼丢下她,内心掙紮腳下挪不開半步,最後陸南風也隻能給自己找了個“她不肯放手”的理由。
于是這麼耗着耗着天也就亮了,葉七痛快的出了一身汗,早上醒來時似乎宿醉的感覺都輕了許多,她轉頭看向四周,昨夜的事一點點回到腦海,昨晚陸南風來過,綠蘿也來過……後來,後來她好像抱着誰哭來着……是床頭的大熊玩偶……這念頭沒升起來就讓她自己掐滅了,這裡是無風谷,哪來的大熊玩偶!
“你醒了,”房門被推開,陸南風端着托盤從外面進來,“這是綠蘿給你熬的粥,還有醒酒湯,她說你若不肯喝,她就去告訴吳伯你昨夜喝酒了。”
“你……”葉七皺眉,心道昨夜她抱的人不會是他吧?
“怎麼,全忘了?”
陸南風挑眉,舒朗的眉宇間帶着幾分似有似無的笑意,這笑看在葉七眼中就是嘲笑,“轟”的一聲,她心裡的那一點點幻想碎成了渣渣,她一邊掀開被子披着衣服下地,一邊讪讪的笑着道,“對不住啊,昨天……”
“早知道,昨天那碗姜茶應該留給你,”陸南風放下托盤認真道。
“嘿嘿~”葉七隻能敷衍的朝他幹笑,她也實在分辨不出,他口中的“早知”是早知道什麼,“那個,我昨天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吧?”
她是真沒什麼印象了,就記得自己哭的稀裡嘩啦的完全收不住,至于還有沒有說什麼……呃~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見她在桌邊坐下,陸南風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就在葉七以為他可能不會說出什麼的時候,陸南風卻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他對你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誰?”葉七下意識的問,随即她就想咬掉自己舌頭,誰?還能有誰,她低下頭小口小口的喝着碗裡的粥,聲音有些悶悶的說,“是啊,真的很重要。”
這一世,左卿亦師亦友還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怎麼能不重要,在她無法相信任何人,甚至都無法相信這個世界的時候,隻有左卿一直陪在她身邊。
陸南風聽見這樣一個答案到也沒什麼表情上的變化,他的面色依舊冷漠且疏離,“從前,我隻知道他殺伐決斷才思過人,無論是廟堂中的手腕還是治軍謀略他都勝人一籌,曾經,若非他厭倦朝堂,這至尊之位該誰來坐還未可知,卻沒想到他還有這樣一面。”
葉七擡頭看他,眼神怔怔的,好一會兒她才忽然笑了一下,道,“你比我想的要厲害,看來你也不是那麼‘單純善良’。”
這話半是認真半像是在開玩笑,陸南風不禁又是皺眉,這丫頭怕是改不了這脾氣,“既然好了就聊點正事兒,陸離那邊怕是已經發現我們不見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不急。”葉七道,“一會兒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說是“走走”實際也真是走走,吃過午飯,葉七拉着陸南風在花園裡散步,沒什麼正經事的樣子,看見什麼地方的景緻好就坐一會兒然後再接着溜達。
見慣了葉七胡鬧的樣子,這谷中的人也大多習慣了,隻是,這次她未免鬧的失了分寸。
放着師傅的靈柩不去送,半路跑回來與個“仇人”出雙入對,這是要給誰難堪?左卿可剛死沒幾日啊。
夏日裡炎熱的風吹過,捎帶裹挾着入耳和難入耳的一些閑言碎語,葉七拖着陸南風在水榭小坐,一邊喝茶一邊看風景的時候已經不記得聽了幾個版本的故事。
隔着老遠,總會不時有路過的人朝這邊指指點點,葉七若有似無得笑着,隻當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