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秀從外面回來,看見葉七對着燭台不知在看什麼,于是随口道,“葉七,你知道嘛,我聽她們說,唐府的後園,那處塌了的亭子下面顯出好大一個深坑。”
“坑?”葉七扭頭看她,“你是說,亭子的基石不夠好,所以塌了?”
豆腐渣工程麼?應該不至于吧,這幾日在城裡轉悠,唐寅這人的聲望還不錯啊,不至于讓人這麼坑吧。
“不知道,”羅秀不怎麼關心的樣子,“隻是剛才路過的時候聽她們在說。”
她将手中一個精緻的小竹簍放在桌上,側頭看向葉七問,“你找針線做什麼?衣服破了?”
相處了這麼長的一段日子,别說動針線,就是看一眼,羅秀都不見葉七多看過一眼,平素衣服破的不厲害,這丫頭就能得将就且将就,若是實在将就不過去,她也有法子哄着陸離幫她補,今兒到新鮮了,自己要找針線。
“剛撿了幾顆珠子,看着好看,就想自己編串手串帶着,”葉七将秦牧給她的那串朱砂塞在羅秀手裡,道,“秦公子送的,你帶着,辟邪。”
“我不要,”羅秀往外推,“平白的要他的東西做什麼。”
“不是送你的,他是送我的,”葉七自顧自往羅秀手腕上帶,一邊同她解釋,這古時候就是麻煩,送點東西還非要說出個什麼意思來,女兒家若是帶着男子送的東西就好像非有點什麼心思,“這是好東西,可入藥,你先替我帶着吧。”
她在羅秀眼前晃了晃自己的兩個手腕,道,“你瞧我這……哪帶的住這麼精貴的東西,你就算是暫時替我收着,萬一以後有用,不一定還能找到這麼好的。”
羅秀看看葉七雪白的手腕,又斜眼瞄了一眼桌上的小竹簍,“我也覺得你是個帶不住東西的,要不,這個我也一并替你收着?”
“不用!”葉七反應有點大,話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可動作太快話也太快,收肯定是收不回來了,她隻能是讪讪的為自己強辯,“我……這兩顆珠子我喜歡,不然幹嘛撿。再說,這又不是什麼值錢東西,回頭就是讓我帶丢了,也不心疼。”
她斜眼瞄了一眼剛給羅秀帶上的珠串,道,“你那不一樣,你那串是可遇不可求,我是怕萬一以後有用……”說着她又叮囑道,“這串東西在不識貨的人眼裡可能沒什麼,但也不見得人人都不識貨,你平日還是帶在衣服裡保險。”
“你說這東西可遇不可求?”羅秀擡着手腕對着燈火照,左右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别,通透是通透,但也未必就稀罕,“這到底是什麼?”
“朱砂,有人用它煉丹,不過我們用它入藥,”葉七道,“早前,那人為了找一錢上好的朱砂尋了好多年。哦,這東西還能畫畫,就是,這麼好的成色,若是用來作畫浪費了。”
“‘那人’?”羅秀轉頭看葉七,“棺材裡的那位?”
“嗯,”葉七點頭。這種事沒什麼好瞞,“他是早前的谷主,你應該知道,我從小被他撿回去養,吃的好,穿的暖,從無苛待過一日。”
“所以,你是為了他?”羅秀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珠串,問的也不知是珠串還是上京。
其實她也說不上為什麼要問,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不聞不聞,也習慣了讓自己守着自己的心意,隻是這個葉七讓她覺得活着不光還有仇,亦還有溫暖和希望,這日日相處,不免就又尋回了些從前的性情,這話不覺就說出來。
“是,到也不全是。”葉七歎了口氣,一邊在竹簍裡撿着紅線,一邊緩緩的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過了十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我以為這樣其實挺好,再過個幾年,他覺得我該嫁人了,就在谷裡給我找個老實人,然後這輩子就這麼老老實實的,平平淡淡的,看夕陽餘晖,看歸雁入林,挺好。”
那般場景羅秀從未想過,早前她想的全都是仗劍天涯,逍遙快活,那裡有不平的事,她便去那裡,然後,或許還會遇見一位俠義俊朗的少俠,兩人一起,幕天席地自由自在。
可是這一切也都是泡沫幻影罷了,從前無憂才會覺得外面的世界鮮活透亮,可是現在她知道了,但凡能再回到從前,那樣平淡無憂的一日三餐才是珍貴,外面的世界,不看也罷。
“這些,終究不過是你自己想想罷了。”羅秀說的冰冷無情,也不知是對葉七還是對自己。
“是啊,不過是我自己想的,”葉七輕笑,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他死了,我的好日子也沒了,那些無聊時候的胡思亂想,現在,也隻能是些胡思亂想而已。”
“所以,你送他去京城,算是報恩。”羅秀問。不過她覺得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寬待的十年換一場相送,也算是報恩了吧。
“那可不是,”葉七忽然笑了一下,她不着痕迹的用眼角的餘光瞟向窗外,嘴上卻對羅秀道,“若是為報恩,我幫他守住無風谷,護好少谷主就是了。”
“那你……”羅秀不解,“那你們這一路究竟是為什麼?我一個外人都看明白了,這一路,打你們主意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你要不是為了報恩,何苦受這罪。”
“你為什麼,我就是為什麼,”葉七說了這麼一句,忽然轉了話鋒,道,“算了,現在說這些幹嘛,她擺弄着手裡的珠子,”一邊問,“秀姐姐,你覺得,這珠子是配紅線好看,還是配彩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