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作女子倒沒什麼,謝善淩膈應的是婚約一事。
其實和另一個男子定婚約也沒什麼,隻是……好像大人們将真相瞞住了顧望笙,這人并不知道自己也是男子,不知道婚約是假的,到期解除。
為了進一步穩固謝善淩的神魂命格亂七八糟,在謝家人無理但不算是過分的請求下,皇帝讓顧望笙每年親手寫一封信給謝善淩。
謝善淩手頭已有十封來自顧望笙寫的厚厚的信,外加禮物若幹。
皇帝沒讓顧望笙送禮物,可顧望笙自己要送。
包括但不限于:栽得極好的山野蘭花、可愛的小野兔/小狗/小貓、一截筆直漂亮的翠竹杆……以及今年初随信一同送來的先皇後的玉佩。
信中顧望笙倒是有禮,從不口出狂悖之言,可字字句句藏不住他的拳拳關愛之心,一副暗暗以夫君自居的姿态,看得謝善淩要瘋,真害怕顧望笙下一句就是叫自己夫人。
對此,謝善淩除了害怕,更多是内疚。
顧望笙被蒙在了鼓裡,一腔熱血真情寫這些信、準備這些禮物……
信上尚且生澀的筆迹、真切的言語,精心準備的禮物……都是千斤之重,十分的燙手。
謝府感念顧望笙對謝善淩的救命之恩,征得皇帝同意後,每月都會給顧望笙送衣食住行所需之物、書本及文房四寶、錢銀與小孩時興的玩具,可這些對謝府而言不過九牛一毛,若要論及雙方在禮物中寄托的情思……實在是沒法兒比。
謝善淩不知那老道士說的話是真是假,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如此欺騙另一個無辜之人的感情與付出。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要如此保命,至少得讓顧望笙知道原由。若顧望笙願意幫這個忙,自己自然感念他的恩德仗義,若他不願意亦是常理,不可強求,至于自己的生死則在天,不在偷蒙拐騙。
謝府女眷此次前來禮佛,原本沒打算帶孩子們,謝善淩略施小計鼓動其他小孩鬧騰,這才一并帶了過來。
他打算利用此次機會将真相告訴顧望笙。告訴顧望笙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幫自己穩定命格,自己也是男子,而且早就說好了等自己十八之後就解除婚約。
還要将先皇後的玉佩還給顧望笙。這是顧望笙母親的遺物,不該給自己。
眼下為難的是如何找到顧望笙。
謝善淩不知道顧望笙長什麼模樣,也不知道他在哪裡,這寺院綿延數裡,院舍無數,很大很大。
謝善淩隻是從家人的私下議論中得知顧望笙自幼被軟禁于此,既是軟禁,想來不能随意走動接觸外人吧。
雖然說起來自己其實并不算外人……至少在解除婚約之前不算。
謝善淩從進了佛寺起便一直留意周圍,見着了一些小沙彌,可左看右看都覺得應當不是顧望笙。
他唯恐大人們生疑阻止,不敢直接問。
去齋堂用膳時,謝善淩忽然有股如芒在背之感……他一怔,擡頭環顧四周,卻并沒見到特别之人。甚至這裡連小沙彌都沒有,都是大和尚。
“怎麼了,善淩?”姑姑問。
謝善淩忙搖搖頭,沖她笑了笑,指指喉嚨。
“哦,渴了吧?”姑姑為他倒了杯水。
屋外扒着窗角偷窺的顧望笙:“……”
啊啊啊啊啊啊她又在笑!她又在笑!笑得那麼甜!那——麼甜!
她好愛笑!還指自己的喉嚨!一舉一動怎會都如此嬌憨!
顧望笙猛地背過身去。他紅着臉靠着牆壁,完全繃不住嘴角的笑,雙手用力捂住心口,否則怕一顆心從喉嚨眼兒裡蹦出來!
其實剛剛在大雄寶殿那兒他就偷窺了……
善菱不但如自己所想的一樣漂亮,還乖巧溫柔,落落大方。這就是自己的未婚妻……老天爺終究沒有對自己趕盡殺絕!
顧望笙暗道:我就說嘛,我上輩子能幹出多傷天害理的事兒呢?
未來夫妻和睦恩愛的好日子可太有盼頭了!又有了堅強活下去的勇氣嗷!
*
直到入夜謝善淩也沒找到顧望笙。他有點急,但急也沒用,隻能夜裡獨自坐在客院裡發呆想法子。
——直接和家人或這裡的和尚說想見見自己的“未婚夫”??
家人肯定會生疑。若讓他們知曉自己的打算,恐怕會連夜帶自己離開。
和尚會願意幫忙嗎?在人家寺廟裡說未婚夫妻相會,像在挑釁……
謝善淩正愁着,突然聽到一聲很弱小的貓叫。他回過神來,循聲看向牆頭,沒見着貓,見着了一張少年清俊異常的臉。
謝善淩一怔,不知為何,心中已經有所直覺,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隻是看着對方。
少年扒在牆頭與謝善淩遙遙相視了一小會兒,忽然警惕地扭頭打量身後,然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從牆上跳了下來,滾落在地上的草叢裡。
謝善淩被他吓了一跳,急忙過去查看。
謝善淩剛走到草叢旁,少年蹲在地上,扒開半人高的草看過來,兩人再次四目相對。
謝善淩停住腳步。
少年的臉在月光下似乎是紅了,目光閃爍起來,聲音卻很溫柔,道:“你别害怕,我……我是……望笙……咳咳,你的……你的……未婚夫……咳咳……菱兒,我、我不會對你做什麼,隻是來見一見你,不會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