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璘遂坐,已知此行尋找幻玉變得容易了。
缑琚看着玄璘。看着他銀白色的衣袍,轉回頭看向面前的懸霧溪,“吾自十五年前執意走入幻霧林中,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與玄君并肩而坐。”言語清冷自嘲。
玄璘未答,任他自言自語般講出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
“十一月十七日那天,我瞧着牆垣上的淩霄花忽現頹敗之像,停駐而觀,淩霄花漸次枯萎起來。我心中突兀絞痛,在這幻霧林中,能有何病痛?淩霄花是我十五年前從瑞兒寝殿院中的淩霄花根上取的側根根須,隻為一解相思,随我入這幻霧林中。故自感瑞兒大難,便偷了隐霧山的山寶‘鎖魂珠’,夜色侵染之時,乘了薄薄的幻霧至茜香宮中,果見瑞兒難受不安,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來,手指着身前的姝琮王爺,滿眼憤恨,終是支撐不起阖眼倒下。我用鎖魂珠保住她還剩的半絲生氣,又用了半身功力在塵世間聚出一副幻體充之。可是,瑞兒終是毒入髒腑,雖有鎖魂珠護魂在肉身上,隻暫可維系,恐難愈。我便帶她進了幻霧林,受幻霧養護。”
玄璘這才了然适才缑琚見了他為何踉跄而逃。心中的相思已化作懸霧溪上平靜而暗湧的水波。聯想至昨日初入幻霧林時見着的烏唇姝瑞,拉住缑琚的衣服道:“難不成瑞兒額間的水藍色珠子就是……”
缑琚慌張上手捂住玄璘的嘴,把他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此時的兩個人終于不再敵對,沒有了相互厭嫌,他們要共同守住這個秘密。
玄璘被捂住了嘴,沒有掙脫。他用力的點了點頭,用他狡黠的雙眸真切告知對面的人自已已經明了。
缑琚尴尬的縮回了手,正了正身子端坐在草地上。
“君适才傷重,正是為此?”
“嗯,每日利刃貫胸,已滿一百五十五日,”說罷望着天,空中盡是滿懷希望的藍色,轉頭對玄璘繼續說道,“請玄君守住瑞兒,吾去尋幻玉長公主,可好?”缑琚語氣頓住,未及玄璘答話,“十幾年了,讓我為她做一件事。”
“好。”玄璘有力的擲出一個字。
“請玄君攤開一掌,吾把‘尋匙’交予你。”
玄璘打開右掌,隻見缑琚也巴掌着手,把薄霧般的“尋匙”灌入自己掌心。
缑琚面色猶疑,“幻玉,她,長得什麼模樣?”臉上盡是愧色。
“與君一般無二,隻是眉眼淡些。”
“多謝玄君。”缑琚拱拳相謝,言罷告辭而蹤。
玄璘沿着懸霧溪往來路走回,來時路短此時長,隻想着加快腳步去認個究竟真僞。腳步匆匆,終于停駐在了先前倚睡的那棵黃栌樹下,對面應是缑琚所言姝瑞居處。此刻卻是空曠無屋。玄璘依着記憶,向前邁去,走了約莫十五六步,舉手輕推,木門現而吱呀開啟,屋舍俨然在前。入院無人,隻見牆角一株淩霄花攀垣而綻。
姝瑞坐在椅上擺弄着桌上的三異繡擺屏,紅檀木镂雕三魚圍荷葉紋底框,屏上繡着的是一身穿紫藤色圓領袍的男子,頸間白色裡衣衣領露出圓領之外,男子持劍立在假山石旁,青松斜下,翠竹林中。姝瑞轉動插屏,卻是換了一副繡面,隻見蒼綠樹林外,一男子身穿霁藍色水波暗紋交領袍,系着同色鬥篷沐風而立。聽見門的響聲,姝瑞未動,任腳步聲臨近自己。
隻見一抹霁藍色跪在自己面前。
“玄璘見過王上。”
姝瑞看着跪在地上的玄璘,又看向桌上的擺屏,薄紗上的玄璘還在,不是他跑下來了,不禁站起身來。玄璘擡頭,滿眼波光粼粼的水光。姝瑞看着玄璘的雙眼,如一汪泉水襯着倒影中遲疑的自己。未及姝瑞開口,玄璘起身把姝瑞擁在懷中。
“瑞兒,未曾想今生還能相見。”說畢解了鬥篷的系帶,任由它滑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