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體因為那場火受到損傷,被迫陷入沉睡來修養,等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變了一副模樣。”朱心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像是說着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
常邖靜靜地聽着。
“有人說過你長着一張讓人很有傾訴欲的臉嗎?”朱心撐下巴端量他。
常邖一臉莫名:“這難道不是人品的問題?因為我人好,所以你們都願意和我說話。”
朱心嘴角抽了抽,裝作若無其事地給自己杯裡蓄滿水。
“陸正因為之前救助邖族惹得其他家族門派不滿,之後鼎爐的身份被人揭發,大火燃起來的時候,他正被人合力圍剿,”朱心微微仰頭,目光遊離了一會兒,“海棠那時候才十多歲,被陸正護着逃出來,想讓陸離去救人,但,她選擇了救火……或許,就是那時候産生的嫌隙。”
陸正死于圍剿,合歡宗因大火受到重創,朱心到現在也不知道那段時間陸離是怎麼熬過來的。陸離不說,她也不會去問。她沉睡後發生的事還是邖埜和棠梨斷斷續續講給她的。
“陸離有次找我商量之後的計劃,不小心讓海棠聽到,她可能誤會了什麼,母女倆大吵一架,從那之後海棠就離開合歡宗。”朱心手指摩挲着杯沿:“她在百花樓站穩腳跟後,又把棠梨也帶走了,那時候還有邖埜在合歡宗和百花樓之間周旋,也算是能有個傳話報信的,可是最後,他也沒信了。”
之後海棠為了妹妹的心願來找人,陸離卻因與天機院争奪陸家勢力時受了重傷,沒能及時見到棠梨最後一面,海棠對她的怨恨就更深了。
“陸離這些年見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朱心垂下眼眸,“還望真君能同意小棠梨留下,我們自然會給他最好的照顧。”
常邖搖頭:“還是那句話,他的選擇不是我能決定的。”
“那……真君能否在我宗多留些時日?”
常邖猶豫,雖然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但他也有自己的安排,原本隻想在五天之内抄完書走人,若是再往後拖幾日……自己的身體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真君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再打擾了。”
朱心正要起身,卻不知怎地歪在桌案,面前的杯子傾倒,水即刻沿着常邖謄抄的字迹蔓延。
看她飛快抓起一旁的紙張擦水,常邖攔都攔不住。
“呀,真是不好意思啊真君。”朱心看着手裡黑乎乎的紙團:“不小心把你謄寫的内容都打濕了。”
“……”常邖木然。
絕對是故意的吧。
“看來您要重新寫了。”朱心優雅站起,拂了拂裙擺,無視面前人的怒視,輕笑道:“那小女子不打攪您了,告辭。”
之後的每天,朱心都會借着送藥材的名義過來和常邖單方面交流,幹擾他抄書。常邖本不想搭理她,但自身的教養與習慣總會迫使他認真聽對方講話并給予回應。
在連着聽了幾天的各門派秘聞私事以及前人們的愛恨糾葛後,常邖看着手裡薄薄的幾頁紙,終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
“我很好奇真君是怎麼看待塔主的。”朱心突然話題一轉。
常邖微愣,腦中已經編排出一串描述易銘的話,在脫口而出的瞬間及時止住,想起來自己打算趕人,于是冷臉道:“與你無關,我這幾天沒讓棠梨守在身邊已經是給你們面子。”
朱心隻當沒聽見話裡的警告,自說自的:“真君難道不想和塔主重修于好嗎,畢竟你們都對彼此有心,牽線搭橋這方面我還是比較擅長的。”
常邖有點心動,但又覺得沒必要,他和易銘本來就好的很,根本不用重修,而且他有虎妞,大不了以後多關注關注對方的心理健康問題,牽線搭橋什麼的完全不需要。通過這幾天魚仔傳來的消息,易銘似乎也沒有很在意之前的不愉快,至少面對魚仔時是這樣。就是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
要是讓虎妞跟易銘走就好了……常邖腦袋閃過靈光,對了,虎妞好像還有錄像功能來着,可以把藥方都記下來,自己就不用抄了。
想到這,常邖放下手中的筆,看朱心的目光平和不少,甚至還有心情和她調侃:“你怎麼懂這麼多?”
“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朱心擡眉打量他,似乎是沒看出什麼,繼續道:“人活一生終是為了一個‘情’字,情感、情緒、情誼……就連無情也是因為‘情’,所以給人牽線很簡單,塔主既然在意你,他的‘情’也必然會被你所牽系……”
後面的話常邖沒聽進去,他的思緒似乎陷進了找不到出口的胡同:既然易銘在意自己,為什麼還想不開,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沒有什麼牽挂的人,為什麼對方卻想走那條死路,可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那是他的選擇,自己沒有權利幹涉,但他可以很好的活下去,他有那麼多在意的人,不像自己,其實什麼都不在意……
他又想起懷裡的那把密匙。
要回去嗎?
另一個世界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自己仿佛生來就是六親緣淺的人,無論在哪都會是孤身一人。雖然已經習慣用外在的熱情來掩蓋自己薄涼的心,但貌似又沒那麼習慣。所以在見到常無念筆記中那些因他人引起的激烈情緒,常邖會感到意外,他們就像兩個人,一個擁有“過去”不甘地發洩着所有情緒與仇恨,一個失去“過去”平靜地觀望着發生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