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松溪負手在腰間,仰着脖子打量着眼前這座外觀精緻,門口停靠着各式的香車寶馬,往來其中者皆名流的酒樓,眼眸放光。
帶着一絲苦澀的白淨面龐上釋然出笑容,他扭頭看向身後的月眠,雙目彎成了兩道月牙兒,語氣是難得地客氣。
“月眠姑娘,托你的福喲。”
“啊?”思緒尚迷糊的月眠很是不解。
他湊近月眠,故意壓低聲音,“那個小氣鬼...”
徐松溪卻未再說下去,隻是移開身位後淺淺地朝她擠弄了下眼色。
生得一雙靈澈桃花眼的徐松溪,素日間便是微笑都是自帶三分儒雅風流。
月眠方才竟然破天荒地從他睿智又貴秀的面龐上嗅到了幾分傻氣。
電光火石間,有兩個人的名字在月眠腦海間刹過。
林廬煙?
怕不是。
徐松溪雖然隻是個沒有編制的師爺,但他顯出的骨氣和海量的脾性,可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得怵縣衙的二把手林廬煙的。
那便是直屬上司,許行舟?
回頭瞟了一眼正與百姓攀談的許行舟後,月眠抱臂胸前,嘴間略帶意味地輕啧了下,暗自感慨。
若說為官,許縣令是深谙其中之道,做得極好的。
應當朝首輔向聖上新謹的提議,現如今江南一帶地區正在推行‘節源省流’的新法,旨在輕徭薄賦,解民生所憂。
許行舟大力推崇并以身效法,動員阖府衙管理躬身親踐。盈縮官府用度,節餘用于民生解患。
感念水患受災民衆苦難的許行舟從自己微薄的官俸中抽了六成,合着府庫的節餘,取用到撫慰百姓以及修繕的大宗上去。
坊間百姓口口傳頌,月眠也有所耳聞。
許行舟冰冷又模糊的影像在心頭漸然生光的同時,月眠的心頭不禁浮起一陣思慮。
許縣令未必然是過分苛刻了些?
這上峰做得不知道是有多摳門,便是下回館子改善生活都能讓師爺激動個不行。
一聲不刻意地清咳後,月眠的身後傳來許行舟低沉的,沒有絲毫起伏的問聲。
“江姑娘是在等誰?”
月眠肩頭微顫,她循聲回首,正好對上面若冰霜的許行舟詢問的目光。
是時有酒樓的夥計合力擡着新出水的鮮鳜魚路過。
目光瞥見沿路撒在青石闆上的水痕,月眠靈機一動。
“瞧着鳜魚鮮活好動,在竹筐裡蹦跶個不停。覺着有新趣,便索性多瞧了片刻。”她含笑,看向許行舟的清澈目光像是一泓泉水。
目光捕捉到路旁舉着糖葫蘆和撥浪鼓,癡癡地踮腳‘目送’鳜魚進酒樓的小孩兒,許行舟嘴角微勾。
索性,倒是索了個天然可愛的好性情。
“江姑娘性情好...”别緻啊。
許行舟話未落完,便冷冷地轉過身去,面色緊繃。
月眠:“?”
皺了皺眉,月眠小聲喊了幾聲,“許縣令。”
卻是聽到許行舟很克制地回應到,“你先過去罷。”
面對猝不及防地給自己抛出一句難猜意味誇贊後便僅息聲隻留下一個側影的許行舟,月眠是有些不知所措在身上的。
照她前世所習的心理學知識所言,兩人單獨交談時,一方不以完全正面面對另一方,且無直接眼神接觸,折射出的情感傾向為:不屑。
不屑?!
此二字蓦然在月眠眼前放大,并有重量般向她覆來。
平息好瞳孔的地震,抖抖肩後,月眠索性不再想。
畢竟嘛。
她早就‘金盆洗手’,日複一日的浣衣作羹湯更是将月眠往日鑄建起的城府悄然推向坍塌邊沿。
打得清脆響亮的如意算盤更是早生鏽八百年咯!
想到這,就連月眠自己都在無奈哂笑。
混迹波谲雲詭的官場的許縣令這隻狐狸的心思,簡直比海底針做的女人心還難讓人琢磨透。
一浪潮起,一浪高。
她這個早就被拍死在沙灘上的鹹魚前浪又怎麼猜得懂許縣令?
目光下意識地看向站在酒樓門口,一手捂着饑餓的肚皮憔着張俊秀的臉正翹首盼望他們過去的徐松溪,月眠心疼了他一下。
師爺這個差,相當不好當。
“啊~~嘁”
毫不知自己已然默默被月眠在心頭編排了兩遭的許行舟,再難抑制鼻尖的癢意,大袖掩面,卻是悶聲打了個噴嚏。
吸了吸鼻子,許行舟揉着鼻尖小聲直道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