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川從包裡掏出一小疊劇本，聞疏清接過來翻看——劇名暫定《見星》，導演不算出名，拍過一兩部作品但都熱度平平，不過網上的評價似乎不錯。

飾演女主的演員是剛畢業的學生，其他大大小小的配角演員也都咖位不大，是部小成本電影的配置。

李百川一邊看聞疏清低頭仔細閱讀劇本，一邊向他解釋前因後果：“這部劇的導演我認識，所以劇本就直接遞到我手上了。”之前也有不少不錯的劇本找上門，但奈何都到了公司手上，全都推了一個不剩。

李百川心裡也有怨氣，但他的人脈大多都是些小導演以及小演員，即使公司都這麼明目張膽欺負到他家藝人頭上了，也沒辦法翻臉。

李百川回憶起那個小導演在他面前的痛哭流涕還有些無語，看起來溫和的小胖子哭起來的架勢簡直毀天滅地。喝着酒哭得稀裡嘩啦：“我就你這麼個兄弟……我也跟你說心裡話，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瞧不起我、我拍的那些電影！”

“好好好，”李百川接收到對方不可思議的眼神，急忙改口，“我是說……那真是太可惡了！都是他們沒眼力，錯過了你這麼個懷才不遇的珍珠！”

那兄弟這才緩過一口氣，又悶了口酒，拿着紙巾擦了擦嘴角：“我不就想找個看着帥點的演男主嘛，戴星阙還說我異想天開！”

說着，他放下酒杯，繪聲繪色地模仿起老搭檔的神态：“真長得帥的要麼志不在此要麼早就火了，那用的你找！你想找個帥的，你看看那些真帥的出場費吧！”

李百川忽然一愣。

緊接着眼睛噌的一下亮起來，這回真心實意壓過了擔憂，猶如見到失散多年的親生兄弟般緊緊握住小導演的手：“你說要找個帥的、通告費低的？”

“昂。”小導演呆呆地點頭。

李百川一拍胸脯，立刻放下豪言壯語：“劇本給我，我手底下有個絕對物超所值的藝人！你請他演戲絕對吃不了虧上不了當，還超級物美價廉！”

“然後那位導演就把劇本遞給你了？”聞疏清放下劇本，認真問李百川。

李百川非常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坐姿都拘謹了不少：“那倒沒有。”

“？”

“他一開始沒答應，後來我給他看了你的照片，他就像是剛找到失散多年的親生兄弟一樣抱着你照片哭了仨小時。”哭到最後服務員都以為這兒出了什麼事，充滿人道主義關懷地送了兩杯酒。

李百川試探性地問：“所以，你會接嗎？”

聞疏清面色平淡地把劇本再一次翻開：“我等着一天等了那麼久，為什麼不接？”

然後就看見坐在對面的人猛的松了口氣，聞疏清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個問号，李百川心虛地解釋：“這麼多年給你塞的都是些爛本子，你一次也沒反對過，我還以為……”你認命了呢。

李百川在這個圈子裡見過很多藝人，有空有一身皮囊的花瓶，有滿分演技卻遲遲遇不到适合角色的演技派，還有人長得不差演技還行卻不溫不火……“火”在這個圈子裡成了玄學。

不少人在剛開始拍戲時總做着一夜成名紅遍大江南北的夢，最後被現實打敗——有人回歸正常生活，有人不死心地繼續頭鐵往劇組裡闖，可最後不會有幾個觀衆記住他們的。

剛開始他唏噓過，後來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真紅的也就頂上那一批，這種遺憾從不少見。

但聞疏清是李百川見過對特别的一個，他身上集結了花瓶的美貌、演技派的演技，怎麼看都是個能火的胚子。當初一進公司就引起了不少藝人經紀人的轟動，李百川還想，這麼好一個胚子來這公司真是可惜了。

後續幾十分鐘戲份自來水挂熱搜、光憑顔粉就能闖出一片天更是無端加深了所有人對他的期待。

然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眼睜睜看着這麼個明日即将升起的新星隕落……如果是自然隕落李百川也不會說什麼，但偏偏是公司親手摘下了他。

太憋屈了，憋屈到李百川一開始還懷疑過是不是聞疏清性格不好才導緻雪藏——畢竟翟老闆怎麼想也是個商人，難道會放着眼前的利益不掙？

但随之聞疏清被放到了他手下帶着，這點兒猜測也全都破裂，李百川接受了老闆就是個純天然大傻*的事實。

可在他都會對此義憤填膺時，聞疏清卻好像習以為常。不管是被迫接那些不用看班底就知道是部爛劇的劇，還是被同公司的翟知樂明晃晃當墊腳石，聞疏清似乎都能淡然處之。

所以李百川開始想，他是不是認命了。

不想往上拼，也不想反抗亦或者逃離，隻準備當個平平淡淡不火的小演員，每天演着些雷劇，粉絲全靠着對那張臉的熱愛來剪輯顔向視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跑了。

可是眼下，看着看似淡然但眼神堅定、字字句句都清晰抛在桌面的聞疏清，李百川才意識到，不、不是的。

他不是認命了，他隻是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讓他向上跑的機會——甚至李百川毫不懷疑，即使那個機會隻是空中樓閣，聞疏清也會賭上全部來抓住它。

因為他已經等着一天太久了，久到即使是假象也樂意抛出自己的全部，反正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聞疏清啪的一聲合上劇本，微微昂頭下巴朝上，眼睛睨着還在發愣腦袋裡不知道想什麼的李百川：“哦——你覺得我是個什麼人啊？”

李百川瞬間收回了感動，回敬給聞疏清一個假笑：“蒼天大老爺青天大菩薩，你愛是什麼是什麼。”

被這麼一通插科打诨打斷了李百川所有的抒情想法，李百川歎了口氣：“離你合約結束還有十多天，《見星》離開拍還要準備一段時間……”

說着，他站起身來：“或許這會是個新起點，你還年輕，做什麼都不嫌晚。”

聞疏清把劇本仔仔細細收在一邊，看着李百川惆怅的神色不作聲。他作為一個藝人，反正有這麼張臉，離開這家坑爹公司肯定還有其他公司願意遞出橄榄枝。

但李百川不一樣，他隻是個沒打出名号的經紀人，被這家公司辭退了再想找下家就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