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頭的雞鳴聲陸續響起時,顧柳慢慢睜開了眼。
夏季天亮的早,外頭已有了些稀薄的光線。
身下的被褥幹淨又柔軟,還充斥着一股太陽曬過以後的暖洋洋的味道,比他原來在顧家時那常年陰冷昏暗房間裡的破木闆床舒服多了。
于是,等顧柳徹底醒過神來時才驚覺,他竟比往常在家裡時起的遲了些。
身側已經沒有人了,被褥也是涼的,顯然,雲裴已經起來多時了。
顧柳一慌,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心中萬分懊惱。
本想成婚以後定要更加勤快些,結果成親第一日他就起遲了,雲裴會不會以為他娶了個懶哥兒。
這樣想着,顧柳心裡愈發着急,三兩下攏好了頭發便趕緊下床穿鞋。
推開房門,他聽見院子裡有一些動靜,嘩啦啦的,像是水響聲。
顧柳跟着聲音走了過去,心中卻更是羞愧,這麼一大早雲裴就在打水了嗎?
卻不想來到院中竟是這麼一副場景。
年輕的漢子脫了上衣,背對着他站在水井邊,身上濕漉漉的,腳邊的地上也盡是水漬,顯然是才沖洗過一番。
一顆顆水珠從他的肩上滾落,一路劃過寬厚結實的背,沒入了腰上系着的粗衣麻布裡。
顧柳愣了一下,随即一張臉很快像着火一般燒了起來。
他下意識要轉身避過,卻又想到自己如今與雲裴已是成了親的,雲裴在自己的家裡這樣正常的很。
于是顧柳強忍着臊意沒有動,隻是垂了眼不敢亂瞟,腦子裡卻亂哄哄的。
他其實也不是第一次見漢子光着膀子了。
以前在顧家,天太熱時,他爹顧大生也會光個膀子在家裡院子的果樹下乘涼,但那與他方才所見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顧大生也是莊稼人,雖算不上勤勞,然而常年在地裡幹活,身上自然也是有些筋肉的,可不知是否是年紀上來了,這些年日子也好了,這幾年,他的肚子上慢慢多了幾分贅肉,臂膀上的肌肉也軟塌了不少。
而雲裴與他卻是完全不同的。
年輕的漢子身體颀長而精壯,肩上的腱子肉看着結實有力,随着他拿起布巾擦拭身上水珠的動作,肩胛和背後的肌肉也跟着鼓動,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野性的力量。
明明隻瞧了一眼,那副畫面卻像是在顧柳的腦中揮之不去了。
顧柳的動靜很輕,雲裴一時沒有留意到他已經起來了,等他餘光瞥見自己身後站了個人時先是頓了一下,而後手上擦拭的動作不動聲色的快了幾分。
“怎麼起的那麼早,我吵醒你了嗎?”雲裴系好外衣轉過身來,聲線平穩。
“沒有。”顧柳聽了連忙搖頭。
怎麼會是雲裴吵醒他了呢,明明是他自己起晚了。
雖然雲裴已經穿戴整齊,顧柳的臉卻還是有些熱,不太好意思看他,低着頭小聲讷讷:“以前在家裡時我起的還要早些,今天是我起晚了。”
這句話裡的家自然指的是顧家。
以前在顧家時,他總是起的最早的一個,天不亮他就要爬起來開始燒水準備做飯,早飯要在後娘起床前便做好,否則輕則挨罵,重了連早飯都不叫他吃。
一家人吃過早飯後他還要收拾碗筷,打掃衛生,喂養雞鴨等等,一天到晚沒個閑的時候。
雲裴聽了卻蹙了蹙眉,現在才不過寅時過半,比這還要早,那得是多早?
不過這到底是顧柳在娘家時的事了,他沒再說什麼,隻是道:“沒關系,以後家裡就我們兩個人,你早上可以多睡一會,家裡也沒什麼活兒。”
顧柳聽了這話心裡自然感激,卻沒說話。
他早起已經習慣了,再說了,鄉下人又哪兒有幾個是真的起的遲的。洗衣,做飯,縫縫補補,打理菜園子,每天家裡都幹不完的事。
躺在被窩裡不動彈,那是懶婆娘才會幹的事兒。
相公對他那樣好,顧柳心裡也總想着要回報他。
他雖性子軟,又容易害羞,卻也不是那種畏畏縮縮的人,想着兩個人往後是要一起過日子的,總不能一直這樣别扭。
這幾次都是雲裴主動找話說,顧柳覺得自己該主動一點,于是張了張唇,想要說話。
誰知兩人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一處去了,顧柳才剛說了一個你字,雲裴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響起。
“昨夜,屋裡有些熱,我出了一身汗,所以起來沖了個澡,你不用管我,我晾一晾就好。”
于是顧柳嘴裡的話又咽了回去。
其實他是想問還要不要另外再打些水來給他盥洗的,可雲裴這樣說,他一時又不知道還要不要問了。
兩人到底還是不夠熟悉,隻講了這一句話以後又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顧柳看着天漸漸亮了,而他的早飯還沒做,這才小聲道:“那,那我先去做飯了,你先回房歇一會吧,做好了我喊你。”
這一次雲裴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
去竈房的路上,想起雲裴的話,顧柳這才疑惑了下。
昨天夜裡很熱嗎?雖然現在已入夏了,但夜裡還是有些涼意的,雲裴家的屋子靠近山腳,就更是涼爽了,他晚上睡覺還要裹被子呢。
——
眼見顧柳進了竈房,雲裴這才慢慢松了身側的拳頭,輕咳了一聲。
在和顧柳成婚之前,雲裴從來不知道,原來夏日的夜裡是涼的。
他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大小夥子,血氣方剛,又成日在山裡奔走,身體好的不得了,即便是在冬日他也常常隻穿一件薄襖。
隻是他不覺得冷,他的小夫郎卻耐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前幾年的生活太苦,底子虛,即便是在夏天,顧柳的身上還是涼的很。
沒睡着時還好些,因為心裡緊張,也不敢怎麼動,然而一旦睡着了以後,或許是感覺到身邊有個暖烘烘的熱源,顧柳便不自覺的往他的方向靠。